无常马 作品

第四百四十四章 献祭给真知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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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庇护所,更像是一处刻满诡异符咒的暗室,和塞萨尔最初醒来的祭台相比,也只有两倍大。一张草席铺在地上充当床铺,菲瑞尔丝把那团血红色的阴影拖进来就去争吵了。塞萨尔端详了一阵草席上的自己,发现他已经看不出外貌特征了,仅仅勉强具备人类的轮廓。

 菲瑞尔丝似乎想让他躺舒服一点,把他的手臂都放到了身体两侧,还让他仰卧在这里,但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的形影虚实不定,时而坍缩时而膨胀,若非以暗室里血光闪烁的符咒封禁在此,恐怕会当场化作漫天血雾。

 往暗室外看,猩红之境的密林也一样幽暗深邃,深红色的树木像人类剥了皮的肌肉一样纠缠交错,堵塞了天空,覆盖了大地,完全封住了每一个方向的视野。这地方充满了芬芳的血腥味,就像是浓郁的酒香,让人想要从里到外融化开来,解体成零碎的器官和骨肉。

 充满了渴念的树木根系正在黑暗中缠绵蠕动,发出爱欲的叹息声。被遮蔽的天空中似乎在降下血雨,沿着挤成一团的树木缝隙淅淅沥沥洒下,黏稠而污秽。

 塞萨尔看到不远处树木枝条相互缠结,化作一具具没有皮肤的赤裸尸体,艳丽而诡异。它们吊在树梢上摇摆不定,呼唤着庇护所中的所有人。

 血雨沿着那些拟态尸体的头顶缓缓流淌,在它们掰开来的双腿处化作氤氲的红雾。

 自从梦境被荒原取代之后,塞萨尔就没有这样深入过猩红之境了。哪怕只是骗子先知的记忆,也让他情不自禁地压抑了呼吸,收敛了欲望。

 沉入猩红之境的呼唤中,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唤起的渴望和抗拒相互交错,矛盾的感受无法言传,令人不安。他看到那些树木的拟态,就能想象出一个受诅咒者深入密林,沉沦在此,然后永世都被欲望笼罩的结局。

 作为一种纯粹的理念追求来说,它可以称为道路的终点,但作为完整的人来说,这就是完全摒弃了自己。无论余下的是欲望、是圣洁、是理性,还是其它任何东西,最后诞生的事物都称不上是人,而是另一种带着邪性的东西了。

 塞萨尔半跪在草席前,端详着当初的他自己,审视着他可能的结局,思索间,米拉瓦那让人过耳不忘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很轻,却像画眉细语一般让人无法不去注意。他能听见他呼气的声音,和他耳朵贴得很近,扑面而来时就像飘忽不定的暖风,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才会对他如此耳语。

 “听。”米拉瓦说。

 菲瑞尔丝和亚尔兰蒂的声音越来越响了,用的是法兰人早年的语言,虽然和后来的时代有发音和用语差异,但是不难辨识。

 塞萨尔听到菲瑞尔丝质问了一句,然后是亚尔兰蒂的回话。“他已经回不去了,”她说,“但他往上攀登也通不过那扇门。所有无法回头的人都会被永世困在那儿,变成和时间一样不朽的浮雕。你保不住你找到的这家伙,一丝一毫都挽留不了,无论你认为自己的感情有多深都不行。”

 漫长的沉默,接着米拉瓦呵了口气。他似乎在组织语言,看起来他也是刚从叶斯特伦学派的先祖记忆里找到了解释。

 “门是一个隐喻,并不当真是一扇门。”米拉瓦说,“法师们用它描述道途尽头的界线,寓意为你能走过这扇门,你就能抵达诸神的境地,超越时间的束缚。他们认为时间就是这个界线的体现,在界线之内,是这个世界已有的一切,在界线之外,是我们这些活在时间里的生灵必然无法认知、也必然无法理解的东西。”

 “所以他们为什么想走过这扇门?”塞萨尔问他。

 “法师们不甘心自己要对诸神殿低头。他们认为,诸神殿只是对不可知的诸神低头跪拜换取恩赐的奴隶。”

 “那走道途走到门前的为什么是我?他们自己为什么不走?”

 “因为早些年间死在那扇门前的伟大法师太多了。”米拉瓦解释说,“不止是法兰人,库纳人也有多到无法想象的先哲死在那里。他们在记录中说,试图穿过那扇门却失败的人都会被困住,变成和时间一样不朽的浮雕刻在门框上,永世无法返回。此时留在现实中的,仅有一个面孔像白魇一样空洞的残缺之物。”

 塞萨尔想起了那位库纳人贵女。

 “你是说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后来法师们就开始拿奴隶探路了?”他问道。

 米拉瓦轻轻颔首,“把有资质的人送到门前的法子已经很稳定了,但有去无回始终是个巨大的问题。到了后来,这个探索的任务就转移到了法师们的奴隶头上,随之而来的就是强加的道途。你和塞弗拉,你们俩就是这个时代最靠近那扇门的道途探索者,当然说白了,就是献祭给真知的奴隶。”

 “也就是说,抵达界线的法师们只会在门前看一眼,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跨过去就回头离开了。但他们会把道途奴隶送过去,强迫他们跨过门扉,观察他们的结局并写下真知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