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走出诺伊恩,塞萨尔就只站在高处俯瞰底下的士兵打斗争吵,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弄得头破血流,如今他倒是头一次亲身经历个中喧嚣。虽是残忆,人们的喊声和惊呼也和现实一样真实。那些散漫的骑士开始对他们俩的斗争下注赌博,连干杂活的仆人都凑了过来,发出高声叫嚷。
很多人都在期待阿婕赫的交战,看起来也都和她关系融洽,不过,塞萨尔能品出这只母狼和整个环境的不和谐。可以说,她眼中并没有这些人的存在,且在菲瑞尔丝走上岔路,选择卡萨尔帝国以后,她也是头一个反过来杀害旧时代战友的家伙。
这家伙并不会在自然而然的共处中产生感情,用描述野兽的话说,就是根本养不熟。她总是需要一些更为血腥残酷的感受,一些刻骨铭心的东西。
一把利刃忽然从阿婕赫腰间闪出流光,舞向他的胸膛,此前她一直掩饰自己持剑的事实,看起来为的就是这一刻产生的惊骇。不过,塞萨尔早在另一个时代见识过很多次了,甚至已经在她附身自己的时候体会过很多次了。他腰间没带剑,应该是这名骑士遇袭的时候丢了剑,但他腰间还挟着柄锤矛,可不是装饰品。
刹那间的金铁交击比雷鸣更有威慑力,塞萨尔抡出势大力沉的一锤,方向正是阿婕赫习以为常的挥剑轨迹。锤头上砍出了凹痕,剑刃也给砸的粉碎,破片洒向地面。
两匹野马受到巨力冲击,同时踉跄后退——他一马鞭抽到阿婕赫这匹野马的后臀上,使其瞬间受惊,往人群外发了疯一样疾驰。
塞萨尔看到自己得逞,顿时也一夹马腹,紧随其后。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机,两匹野马已经一路狂奔甩开了人群,冲入菲瑞尔丝正待着的密林中。森林繁茂,路途中遍布泥泞沟壑,并不适合马匹奔驰。很快阿婕赫就沿着一条树木格外密集的小路跃下马背,然后她跃上树梢,一头灰白长发像风中灰烬一样飘舞纷飞。
这家伙想用野兽的法子在森林中和他来一场血腥的狩猎,但塞萨尔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雅致陪她享乐?他划开手腕,矮下身子,把血喂给野马,这匹只差一步就会变成受诅野兽人的孽物顿时发了狂。它高声嘶叫,像头犀牛一样撞垮树木,踏碎岩石,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事已至此,这家伙的双腿已经不可能甩得开比刚才还快的马蹄。
趁着树木接连倒塌,阿婕赫已被迫落地,塞萨尔矮身抓住她飞舞的长发,一把就把她拽了上来扔在身前的马背上。她迅速抽出断剑刺入他腹中,手腕拧转,想要搅烂他的肠子,却断剑发现无法挪动分毫。再一看,许多纯色的血眼和撕裂的大口已经沿着剑刃蔓延而上,已经覆盖了她的双手。
“你是什么东西?”她似乎瞪大了眼睛,“你不是那个两年一换的——”
“告诉我菲瑞尔丝在哪。”塞萨尔说。
......
密林中有条弯曲的小路,地势逐渐降低,伸向一道幽深曲折的溪谷。路途中的动物不管是食草还是食肉,看到这匹狂躁的野马都开始逃窜,只想逃得越远越好。后来看到菲瑞尔丝的足迹在小路上出现,塞萨尔也不想追究这只小母狼怎么都不肯回话了。
如今看来,早先他能和阿婕赫正常相处,其实是他已经付出了大到无法想象的代价,只是这些代价都发生在米拉瓦的时代,后来他没记住而已。
在这种两年一换的过程里,他自己死了多少次先不说,他被阿婕赫吃掉的次数也绝对不会少,有些时候,死后被她吃掉还算走运,另一些时候,还可能是活着被她下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咬干净。
塞萨尔终于冲出密林,进入静谧的溪谷,原本该由阿婕赫骑马引他过来,既然她想杀自己,他把她绑过来也没差。等到野马跑够了,塞萨尔令它放缓步伐,循着溪谷边的人迹寻找菲瑞尔丝。他也不知道如今的菲瑞尔丝变了多少,距离那位菲瑞尔丝大宗师又接近了多少,他只希望累加的记忆能够继续打动她。
他揣摩着自己经历的各个残忆,想要拼出这个时代的大致轮廓,但残忆太过零碎,总是差了一些。原本他可以探索得更细致,但是来历不明地野兽人正在威胁残忆,亚尔兰蒂背后的阴影也太过恐怖。事情不会总是如他所想那样一帆风顺地发展,意外也总是会突然发生,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待到马匹步伐放缓,塞萨尔才注意起了这只两手都被捆住的母狼。和他身边的阿婕赫相比,她矮了很多,也瘦小了很多,身上一股野性难驯的气味,头发也乱如杂草。他把那张面具取下,看到了一张布满绒毛的脸,灰眼睛瞪得就像一对李子。
“有没有人告诉你真神侍祭和野兽人的关系?”塞萨尔问她,“我猜哪怕没人告诉你,你的血脉本能也在说你要低下头,耐心听我的话。”
“我不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阿婕赫瞪着他说,远没有后来那样嘲笑和讽刺都信手拈来。
“不然你也不会给我一剑了?看样子你是想不管场合直接杀了我,是这样吗?你以前吃我的时候是笑着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