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看到你们这时代面临的灾厄了。”米拉瓦声音骄傲无比,“我回到人世,不是为了颠覆现有的秩序,是用我的方式对抗秩序的消亡。灾难来临的时刻,必须有一面鲜明的旗帜号召所有人,这东西正合我的意。”
“你最好是只把它当成旗帜。”塞萨尔说。
......
赶到营地时,吉拉洛已经提前唤醒了阿婕赫等人,因此四周寂静无声,好像一片黑暗的死域。
据狗子说,他们正忙着处理墓室中不断出现的新生血肉。塞萨尔此行在残忆里停留了太久,加上这地方本来就是战场,双方厮杀不休,残忆中受到转化的人和野兽规模逐渐加剧,已经超过了狗子一个人能对付的范畴。
如今这棵巨树广袤无边,如高山般巍峨伫立。他们还没抵达下一个出口,当然不能像此前的石室一样任由增殖的血肉蔓延开来,占据一切。塞萨尔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思索片刻,然后他唤来狗子,要她找吉拉洛问问,怎么才能把年少的米拉瓦带出去。
没过多久,狗子就带来了回话。
“祭司说可以,主人,但你得一直看着他才行。”她说,“祭司还说其他人都可以提前唤醒,但你要想带他出去,你就得一直待在残忆里陪他。你要带着米拉瓦再经历几个残忆,直到他的存在完全稳定下来。具体是多少个残忆,祭司也不确定,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祭司就会筹备仪式把他带出去。”
“必须有一个人看着他吗?”
“祭司说其他人看着也可以。”狗子说,“但塞弗拉说谁招来的麻烦谁处理,她绝对不会帮忙。至于阿婕赫......”
塞萨尔回过头来,问米拉瓦对阿婕赫有什么印象。
“那个野兽人和老米拉瓦有仇怨。”米拉瓦说。
“有仇?”他很惊讶。
“最后菲瑞尔丝投靠卡萨尔帝国,阿婕赫是第一个反过来屠杀老战友的,有不少米拉瓦的亲卫死在她手里。当初人们以为她是个残忍好战但很可靠的战士,后来人们才发现,她只认自己的主人。”米拉瓦解释说。
“好吧,”塞萨尔耸耸肩,“那就由我来负责这件事吧。还有什么我要注意的吗?”
“祭司还说他和老米拉瓦的关系就像你和塞弗拉。”狗子说,“亚尔兰蒂用了一些古老隐秘的手段切开了你们俩和他们俩,就像一个贪心的女孩喜欢一个人,却不喜欢他的所有,于是她从你们身上带走了自己喜欢的那部分,留下了自己不喜欢的那部分。”
塞萨尔觉得这回答着实匪夷所思,但又不是无法想象。
亚尔兰蒂在他心中的形象一变再变,从爱人的女巫到残忍的贵女,再从残忍的贵女到蛊惑人心的骗子先知,又从蛊惑人心的骗子先知到从先祖记忆中诞生的邪物,现如今,她竟然从邪物回到了最初的印象,——这家伙把他从塞弗拉身上带走,其实是带走了她喜欢的那部分也就是塞萨尔,扔掉了她不喜欢的那部分,也就是塞弗拉。
如今,这个命运又落在了米拉瓦身上。她带走了她喜欢的那个年轻骄傲的男孩,扔掉了那个垂垂老矣的皇帝,一如当年的塞萨尔和塞弗拉。他看出来了,他人在亚尔兰蒂心中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是可以随意切分的拼图。
塞萨尔说明情况后,米拉瓦面色大变,身体不稳,看起来必须握住马车的扶手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他问。
“因为你有必要知道。”塞萨尔说,“没有必要隐瞒的事情,我都会说出来。”
他缓缓摇头,“这么说来,老米拉瓦就是米拉瓦的一切失败和悔恨。把他切分出去,余下的就是我。”
“你这算是什么话?”
“我只相信我需要相信的。”米拉瓦说。
“那事实呢?”
“我不需要事实。”米拉瓦断然说,“你错就错在认为人们不应该被欺骗,认为人们需要得到真实的解释。其实真假与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坚决的信念,是直入云端的旗帜,是一个带人走向前路的永恒信标。至于讨论它们背后究竟是什么,那只是哲学家的事情。我只需要相信就行了。”
“你当年也是这么相信亚尔兰蒂的。”塞萨尔说。
“不,”米拉瓦盯着他,“老米拉瓦是犯了大错。但是,他的错误不是相信亚尔兰蒂带来的信念,而是放下了信念,相信了亚尔兰蒂本身。如果当年做选择的是我,如果我发现亚尔兰蒂带来的信念和她真实的存在有所出入,我一定会选择这个信念而不是她本身。如果她敢背离她带来的信念,我就会让她也遵从它,如果她不遵从,我就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