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四百一十二章 爱情之别

 “我猜,你想找回那些盘踞在你灵魂中的诅咒。”塞萨尔说,“当然在你看来,它其实不是诅咒,是祝福才对。”

 亚尔兰蒂顿了顿,脸上现出些许惊讶。她先若无其事地端详了一阵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的菲瑞尔丝,然后才朝他投来视线。

 “真奇妙。”她说,“我还以为,你投身到血肉之欲里就会带着他们的习性,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智慧和洞见。你祭拜的当真是阿纳力克吗?确定不是其它诸神?”

 “我个人如何就不劳您关心了,”塞萨尔说,“我只是觉得,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和我身边的人一样抵触命中注定之事。还有些人会享受它,甚至会在失去之后怀念它。我不太了解那是怎样的感受,但看你的反应......”

 “那种感受吗?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亚尔兰蒂叹了口气,“我只记得它非常令人魂牵梦绕,直到我死去的一刻它都还在陪伴我,让我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现在,我失去了,我忘记了,因为我是残忆,它不会陪伴残忆,它只会陪伴亚尔兰蒂本身。”

 菲瑞尔丝瞪大眼睛盯着亚尔兰蒂,好像她的姐姐是疯子,塞萨尔也眉头稍皱。在他见过的人里,亚尔兰蒂是头一个不仅完全接受了血脉的诅咒,还在失去之后对它怀念不已的人。想从他固有的看法里改变思考的方向实在很难,不过,他也不是做不到。

 “按你的说法,这种诅咒.....”他斟酌用语,“好吧,是祝福。这种祝福陪伴你度过了一生,直到你死去的一刻,它也在给你带来不可思议的感受,就像喝醉了一样。它让你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现在,你是一个苏醒的残忆,你发现自己身上没了当年的感受。你想要找回它,回到那种感受中去?”

 “的确如此。”她同意说,“但是,它不止是一种迷失的感受,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亲爱的?它还在我的灵魂中的时候,我拥有一切,并非外在的美,而是爱、好奇、希望甚至是智慧。你能想象到和不能想象到的一切,人类生命中的每一种美好的感受,它们在我心中都处于最充沛的那一刻。”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塞萨尔说。

 “是很不可思议,”她点头说,“童年时代的好奇,十八岁那天夜晚和白昼的爱情,二十多岁时的怀有的希望,孩子生下来最初那几年产生的母性,以及年老之后受用一生的智慧和豁达,把这一切还有更多的时刻都装在同一个瓶子里,这些,就是我曾经拥有的东西。不管经历了多少年,它们都停留在最完美的那一刻,好像我灵魂中最璀璨的光亮都装在那瓶子里,不曾衰减丝毫。”

 “而现在......”

 亚尔兰蒂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当年之事,但她又放弃了,摇摇头。

 “我忘记了,”她说,“我之所以拥有这一切的理由,我完全忘记了,现在我感觉它们正在消逝,我的爱、好奇、希望、智慧,还有其它许多东西。虽然消逝得很慢,但它们确实在消逝。究竟是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了,因为它离我而去了,它在离我而去之后带走了那个瓶子,还带走了很多东西,我......”

 塞萨尔思索着她话里的深意。他意识到,存在于叶斯特伦学派血脉诅咒里的东西就连这个世界都带不走,它只存在于他们的血脉传承之中,残忆并无法拥有。

 “照你这么说,”他思索着说,“你一直都怀有十八岁那天夜晚和白昼的爱情。就因为这个,你在给米拉瓦生下一个孩子之后,你忽然间爱上了你在路边偶然遇见的一个年轻男孩?甚至可以说,那时候你对他是一见钟情,那种爱情,也是一名少女毫无理由的爱情。”

 “当然,”亚尔兰蒂笑了,“我不过看了他一眼,就把那一刻的记忆永远留在了我心中,就像我当年看到米拉瓦一样。很有意思,不是吗?没什么需要害怕的。”

 “所以在那个时刻,你仍然和米拉瓦最初遇见的亚尔兰蒂一模一样。当然,我说的不是外在的部分,是内在的爱、是好奇、是希望、是智慧,米拉瓦却已经老了。他看着还和当年一样年轻,但他血肉之躯里面的那些东西......它们都变得衰朽不堪了?”

 “我对他的遭遇很遗憾。”

 “当初是那个傲慢的米拉瓦逐渐爱上了无微不至关怀和追求他的你,但在许多年之后,你还是当年的你,他却已经满心恐惧和衰朽,发现了你的可怕之处。”

 “可怕吗?”亚尔兰蒂反问说,“也许有那么一点吧。但这事也和法兰帝国的衰落有关系。米拉瓦意识到法兰帝国终究会灭亡,意识到他也会在战争中节节败退。在那之前,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永远爱他和关怀他。在那之后,我还没开始爱上别人,他就开始满心怀疑和恐惧了。越是对比我和其他人的区别,他就越怀疑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