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主宰。”血骨说,“可是我想,菲瑞尔丝已经去过了时间停滞之所,她怎么可能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很多事情我也只能猜测,借着局部揣摩全貌。”瓶中人说,“但菲瑞尔丝,我很确定,她只会拿取她需要的东西,做她认为需要去做的事,在此之外的一切对她都等同于不存在。贪婪这种品质,你在她身上是看不到的。”
“我很难理解,主宰。”
“你知道真知记录吗?”
“是的,我知道,那些法师用它们传承知识,还称其为真理。”
“正如你所说,”瓶中人把眼睛转向远方,“除去存留在灵魂中的真知记录以外,最常见的法子是把真知记录存在某种介质中,譬如说,一枚永存不朽的水晶。”
“的确如此。”
“拿最近的学派战争来说,你把希赛学派的真知记录存放在水晶中,它就是希赛学派的真知记录,你把叶斯特伦学派的真知记录存放在水晶中,它就是叶斯特伦学派的真知记录。两种真知因为其特殊性无法相容,一旦把它们强塞到一个水晶里,你就会把一切都混淆,把它们变成一团无意义的混沌记录,你能理解吗?”
“我能理解,主宰。”
那枚眼睛又转了回来,“而你,血骨,你的水晶里同时存在着血骨和一位帝国贵族。思想瘟疫把不仅你们俩的真知记录嵌在了一起,还使得你们互不冲突,可以共存。但是,如果水晶把它里头的真知记录全都取出来扔掉,仅仅余下那枚水晶本身呢?”
“我该——”血骨一时语塞,他觉得事情已经荒诞到了一定程度,超出了他的思维和灵魂能够容纳的范畴,“我该怎么理解?北方的菲瑞尔丝大宗师就是那枚水晶本身,她把自己的真知记录全都取出来扔掉了?”
“她取出来的东西,正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真知记录,由一堆人格和记忆构成的综合。这意味着......菲瑞尔丝拥有某种本质性。灵魂是空虚的觉知者,要用人格和记忆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她却扔掉了这一切,重返了空虚。她就是觉知者本身。这种空虚的东西是没有贪婪可言的。如果另一个初诞者火种她不需要,她就会当它不存在。”
“可她是怎么——”血骨感觉自己的思维里掀起了滔天狂潮,他真是个热衷思考的人吗?“为什么空虚的觉知者还能在世上行走?为什么她可以装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完整的人?请您为我诠释,主宰,我无法理解!”
瓶中人打量着他,似乎为他过度的反应深感惊讶,似乎也不那么惊讶。
“有些东西感染了你,让你深陷迷思,血骨。”它说,“你在当你的食人贵族的时候,是吃了哪儿的哲人吗?你看起来还吃的不少?”
血骨顿了顿,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出了问题。
“我和我的同谋在一场宴席中分享了一整个哲人学派,主宰。他们的鲜血、骨肉、大脑,所有的一切。”他承认说。
瓶中的黑雾涌动了一阵。“看来我忘了提醒你一件事,血骨,你拥有的思想会感染那些盲目的野兽,但换个角度,那些比你拥有更多思想的人,他们也会反过来感染你。希望你还能保持你的主体意识,血骨。如果你被那些哲人反过来同化了,我也只能对你表示哀悼。”
血骨喘着粗气,勉力对抗那些忽然被菲瑞尔丝的存在唤起思绪的哲人。
“我会......尽力,主宰。可是,索莱尔算什么?为什么菲瑞尔丝可以在世间行走,索莱尔却会被放逐到神代?”
“菲瑞尔丝和索莱尔的区别,在于她对世界表明了自己的不存在,世界也就无视了她这个空虚的存在。至于索莱尔,她只是个看起来像是神的凡人而已。”
“凡人?”他颇感惊讶。
瓶中人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索莱尔会成为神,只是因为库纳人把她扔到结绕成环的时间里,迫使她继承了神的尸体。身为一个空有神威的凡人,她既放不下过去,也无法挣脱时间的桎梏。世界把她驱逐到神代,她也无法以神的方式在神代存在。“
“何为神的存在?”血骨无法克制地提问。
瓶中人的眼睛再次落在了他身上,似乎在探寻他体内是哲人更多,还是血骨更多。
“你可曾想过,”它问道,“诸神可以在永恒静止中回应生灵的呼唤,恰恰意味着它们的存在和时间完全无关?它们回应生灵的祈祷,乃是在一个没有时间可言的永恒静止中,同时回应了所有历史和所有时间中所有生灵的呼唤。但是索莱尔不行,她只能在永恒静止中陷入永恒长眠,她在神代和尸体没有任何区别。本质而言,库纳人只是在神代某处把神的尸体换成了她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