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主人说得不错,深渊的侵袭对她是没有威胁,只有阿尔蒂尼雅主动接纳它,它才能侵蚀和同化她。然而这话缺少了极为重要的后续,如果另有人接纳了它,一切又会变得怎样?她下意识以为接纳侵蚀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灵魂的丧失和思维的破碎,但灵魂的丧失和思维的破碎并不一定意味着死亡。
他们作为真龙的一场梦,作为那许多纷繁的碎片,只要其中一个接纳了深渊的黑暗,就会想要把其它所有碎片都拖入到深渊中去......
拖入一个所有碎片都合而为一的境地。等到深渊的黑暗完全侵蚀了真龙之梦,并从中诞下一个邪秽的孽怪,它究竟会是怎样的面目?它又会造就怎样的结果?这事深远的程度已经超过了阿尔蒂尼雅如今的理解范畴。
图书馆主人是欺骗了她吗?既有,也没有,因为如果只是选择性地讲述一些真话,其余的任由听者去理解,未必也不是一种欺骗。但是,它说的确实都是真话。
......
戴安娜念出咒语,划出一道隔绝黑暗的屏障,勉强映出了深渊侵袭之处的边缘环境。虽然它们已经在深渊边缘追了塞萨尔许多天,但现在却是他头一次看到侵袭的结果。最边缘处就躺着一个浑身发抖的士兵,盔甲浸在血管和藤蔓一样四处延伸的脉络中,皮肤像是长满了寄生虫一样蠕动。
他皱眉观察这个不知还算不算人的东西,看到士兵上方逐渐现出一片淤青——虽然很匪夷所思,但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现实的表皮产生了一片淤青,甚至可以说,这一幕是从世界的表皮下渗出了淤血。
塞萨尔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苦涩气味,看到淤血逐渐渗出世界的表皮,聚合成一堆不定形的黏质。黏质最初仅有手指大小,轮廓也若隐若现,很快就扭动着膨胀开来,化作一团拥有实质的黏液在半空中悬浮,最终竟然呈现出和人体相仿的轮廓。它的外皮仍然蠕动不止,形貌也仍然像是腐败的黏液,但它有着似是而非的肢体和头颅,一会儿坍塌成一堆黏液,一会儿又再次重构,似乎正隔着戴安娜的屏障观察他们的存在。
它完全化作人体轮廓的时候,地上的士兵已经解体了。它展开不定形的肢体,并在浑身上下无休无止的坍塌和蠕动中向前飘来。它看着就像是吊在无形的丝线上,像是有只手牵引着它四处飘动。
它越来越近了。
它靠近戴安娜支起的弧形屏障,把它烟雾一样的脸贴在上面,把四肢都沿着屏障的弧形表面延展开来,如绳索般套了一圈又一圈,绷得又细又长。它想往屏障内部渗透。它追逐着生灵的思维。哪怕隔着法术形成的屏障,塞萨尔也能感觉到它无知无觉的同化行为。
戴安娜继续念咒,光束从她手心射出穿过它的躯壳,击碎了后方的岩石和工事。但它似乎早就死了,并不会因为躯壳破坏再死一次。光束烧灼着它不定形的身躯,在人体轮廓的胸腔处形成一个久久无法弥合的窟窿。然而随着黑色黏质不断渗出,它们很快就遮蔽了它身上的缺口。
她皱了下眉毛,描绘出一系列符号,很快就在指尖构成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几何和弧线。她的法术形成一个蓝光闪烁的锥体,包裹着它向内挤压,没有任何缺口可供挣扎和逃脱,随着它可以容身的空间逐渐坍缩,把它从人类大小压得只有一只手那么大,它竟忽然消失了。随后它从另一个地方冒了出来,坍缩成一堆黏液,然后再次构建出人体轮廓。
锥体中空无一物。
“也许我们只能庇护我们自己了。”戴安娜对他说,“想研究出针对这些东西的法术恐怕很难,要得到一个可供研究的个体也几乎不可能。”
“你竟然觉得这东西可以研究吗?”塞萨尔问她。
“只要可以制作特殊容器抓住一个,就有办法研究。“她若无其事地说。
“给我一个庇护法术吧,戴安娜。”塞萨尔摇头说,“就像不久前的追猎一样,我带着你的法术去找她。你先去把守城的事务完成,然后再回这里接应我。”
“你总是这样,塞萨尔。”她轻声指责。
“做我们必须做的事情。”
“我不是想指责你或者阻止你,只是......”
“等到最近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可以安稳很久,戴安娜。我们可以继续在荒原旅行,在每一个地方留下我们的足迹,在每一个地方长久的接吻,然后把那一切都铭刻到你的法术中。”
戴安娜凝视着他钢铁包覆的脸,“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因为类似的事情消失很久,塞萨尔。虽然这条追猎的路已经够久了,但以后的长久也许会更加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