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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炉之眼形成的漩涡把塞萨尔困住了,或者说,它把这片建筑群落、把这座本不该存在的城市废墟给困住了。考虑到他已经很久未曾抵达荒原,戴安娜一定会使用传送咒过来寻找他的踪迹。但是,神殿人士正在不遗余力地追捕他,此后食尸者也会紧随而至,塞萨尔非常清楚这点。
为了不让戴安娜落入绝境中,他既不能离开,也无法离开。
塞萨尔一边陷入苦苦思索,一边在结构复杂难明的建筑群落中徘徊。如今此地已经是一座牢笼,修士们很快就会作为狱卒进入寻找他的下落。他既是在观察城市结构,寻找可靠的藏身之处,也是在思考如何反击,借着早有准备挨个处理掉寻找他下落的神殿修士。
建筑群落确实空无一人,他四处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些对他有用的东西,但他始终一无所获,这地方完全就是个住人的城市,没有任何多余的含义。待到夜幕降临时,他也没有找到任何像样的东西,只好用斗篷裹紧他们的身子,和索茵一起,在一处黑暗无光的卧室中睡了一夜。
等到来日,塞萨尔发现他们已经没有水和食物了,考虑到自己可以从狗子口中饮血,他从自己腕部取了些血喂给索茵。虽然她惊愕到了极点,但等他腕部切开,她还是把薄而干涩的嘴唇凑上来,像个胆怯的小动物一样舔舐起了他伤口渗出的血。她举止平静,全无抗拒之意,看来作为边远区域的猎人,她从小就已经学会用动物血充饥了。
最后女孩的嘴唇和舌头都变得一片鲜红,她抿了下嘴,看着他手腕上的唇印和齿印,顿时连头都不敢抬了。不知何时,气温逐渐跌落,变得寒冷刺骨,空气一并也变稀薄了,似乎预示着此地不该久留。
塞萨尔伸手擦拭她嘴唇上的血,随后把她抱起来,想要带她出去继续探索。先前她就在他胳膊上睡了一路,这时候她精神格外抖擞,说她可以指路。
“我昨晚梦到了这个地方。”索茵说,随后她动作灵巧地攀到他肩上,要给他在陌生的城市中指出她在梦中见过的道路。他们沿着她梦中那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往上,在看不到尽头的建筑群中穿行,越走越高,更高处的建筑看着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就是那里!”她轻声叫道,难掩话语中的欢欣,只是顾及着他们的处境才压低了声音。
她一定是做了个很美好的梦。人们若能在现实看到自己幻梦中的情景,也一定会像她一样欢欣。
这会是某种指引吗?塞萨尔也不确定,虽然他没见过依翠丝,但他认为依翠丝的建筑结构一定带有这座城市的痕迹。林立的塔群、巍峨的尖顶、恍如漂浮在空中的建筑,以及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高空的蜿蜒曲折的道路。
一座古老的城市,也许还是依翠丝的原型。
“看,那些眼睛!”索茵又说。
塞萨尔仔细观察,发现其中一些塔楼其实是巨大的雕像,材质不知是金属还是岩石,打磨得十足光滑,雕铸成许多全副武装的战士。他本来以为,此处乃是一座给人居住的普通城镇,仅仅因为年代久远才风格迥异,但此时看来,只是他先前攀得不够高也看得不够远罢了。
“这些雕像群的规格,”塞萨尔说,“就算是寻常的皇帝都不会有,至少也得是立下不世功业的伟大君主了。你不觉得他们都像是某人的卫士吗?就在那个人栖身的屋舍下等候,或者说,就在那人膝前等候。他们会把所有想要冒犯的人都消灭掉。”
“也会消灭我们吗?”
“这个想法很可怕,你不觉得吗?那个人能把你和我都踩在脚下,就像踩死两只吱吱叫的老鼠。这样一个人,他如果没有炉火,也没有炉火旁的家人,而仅仅是一个孤悬的个体。那我想,他比起人类,反而更像是自然灾害。因为,道德对他已经没有意义可言了。”
“那么炉火前的家人就该一直在一起。”索茵同意说。
塞萨尔继续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在建筑中穿行,也许是因为地势越来越高,也因为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的呼吸都凝成了白雾。恍惚间他竟然看到那些雕像缓缓站起身来,如同真正的持剑卫士。它们高举着右臂伸向天空,好似在欢迎主宰者的归来。但他一恍惚,雕像们又复归沉寂,一切似乎都是幻象。
他把已经生出利爪的铁靴踩在台阶上,迈入一处厅堂,喀嚓响声从他脚下传出,逐渐消隐在广阔的厅堂中。他看到两侧站满了身披黑色盔甲的金属人像,好像是一些被人遗忘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骑士。他们俩在厅堂中前行,影子变得歪歪扭扭,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其实是两侧分布着许多窗户,其中一些都给骑士们的雕像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