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多年未曾有过类似的想法了,还是说,你只是很久没跟人说过了?”塞萨尔思索着问她。
“我认为是前一种。”阿尔蒂尼雅说。
“听起来我让你很恼火,而且你很多年都没这么恼火过了。”
“是的,”皇女笑了笑,“的确如此。我非常恼火,我看着你,就觉得你是我根本没法成为的那种人。理性的知识,我可以从你的教授中得到,但另一些,无论你怎么说,我都没法往你指出的方向走出一步。思想的替换谈何容易?就靠几句动听的话语怎么可能实现的了?”
塞萨尔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如果一些听起来很好的事情你做不到,你就想对当事人发火?”
“不,”阿尔蒂尼雅否认说,“它听起来很好,是因为它从你口中说出来很动听,从你身上看起来也很有智慧。然而这种怀疑和审视是哲人的权力,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如果一个人听了几句动听的话就改变自己,那我想,这家伙一定不是人,是一条摇尾巴的小狗。”
“你是说,你仍然相信自己的前路,不会听了我几句话就陷入动摇。”
“是的,先生。”
“但你又觉得我的话格外动听,难以否认。”
“确实如此,先生。”
“看来矛盾的想法是会让人心里恼火。”
“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恼火过,先生。”
“像你还不到十岁、还没受过任何挫折的时候一样恼火吗?”
阿尔蒂尼雅皱起眉头,紧紧瞪着他,塞萨尔站在原地回应她的注视,没有一丝不安,因为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直到她似乎觉得自己真像是个孩子了,她才转开脸,看向城墙外湍急的河流。
“如果我还小的时候,你就在宫廷里当我的老师,我的想法和路途一定会有很大不同,先生。”皇女迎着黑暗的暴雨说道,“但那样一来,等到多年以后的这个年纪,我也就不是如今的我了。如今这个我活在世界上,主动陷身战乱中,就是为了走过这段路,哪怕一丝自我怀疑我都不能接受。”
“事情不止有手段,还有后果。”塞萨尔提醒她说。
阿尔蒂尼雅握了下双手,攥得很紧。
“我认为,塞萨尔老师,在重大事件初见端倪的时候,我们总是看不到自己决定的长远后果。但我能看到眼下之事,所以,我就会为眼下之事做出决定,不去考虑那些更长远的征兆。无论是在冈萨雷斯和你达成协议,还是在索多里斯的会议上动手杀人,它们的结果我都能预见得到。既然如此,我就会做。至于后来认你当老师,或者在索多里斯抓住罗莱莎,它们都只是些意外收获罢了。”
“听起来你还是和自己十岁的时候一样固执。”他说。
“以及短视?”阿尔蒂尼雅问他。
“你看的已经很长远了,比你的其他血亲都要长远。”塞萨尔说,“如果你还小的时候我就在当你的老师,我会这么说,——我教出了一个聪明的孩子,而且只有我能教出来。”
“哎呀,当老师的也会这么自吹吗?”皇女笑着反问他。
“我最擅长的就是吹牛皮,和我是什么身份没关系。”
“那我会说,是你把我真正变成了一个危险的人,先生。”阿尔蒂尼雅接过他的话说,“从想法到行为,它们之间差的不仅是火与剑,还有如何使用火与剑的法子。毫无疑问,您给我的法子比我在历史中见过的所有法子都更可靠,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给我。”
“这就是你以后要是犯了大错,我也没法撇清关系的理由?”
“你总是把我以后会犯大错当前提呢。”
“也许这说明我看的比你更长远。”
她柔和的微笑在黑暗中闪烁。“这也说明,你明知如此还要把剑和握剑的法子都交给我,先生。”
“你这么擅长挑刺,我觉得我总得找点法子治治你。等你犯了大错,这法子就能用得着。”
“比如?”她眉毛轻挑。
“比如一根木条。”
阿尔蒂尼雅稍张了下嘴,半晌都没出说话来。要不是大雨倾盆,怕是她额头都在冒汗。“不,打屁股还是算了吧......”
“这是你们的皇室传统?”塞萨尔来了兴致,“可以告诉我你们这些皇子皇女犯了什么过错会挨打吗?”
皇女用握拳的手掩住自己的嘴巴:“您非要我说,这过错的定义可不怎么清晰。我至今仍未犯过这等过错,不过,在我还小的时候,克利法斯将军手里的大皇子挨过打。当时我们正在大宗师那儿等待接见,将军认为他手里的大皇子很有魅力,满腔热情,正好适合结下儿时友谊,以后也能给血亲通婚做铺垫,就派他过来见我。然而很多兄弟姐妹听了我狂妄的演说都觉得大有道理,包括他在内的几个人甚至想认我当头。因为这种自愿堕落给人当跟班的想法,那位大皇子在所有人面前挨了顿打,打他的就是他的爷爷兼老师克利法斯,屁股都给打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