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事细想之下还是有点恐怖。无貌者要的不是单纯的鲜血,而是生者在鲜血中蕴含的记忆、思维和人格,那些单纯嗜血的小妖精根本无法与之相比。不过,就塞萨尔这状态,她想汲取什么,他其实都无所谓。
他伸手扣住狗子的嘴巴,一边体会着尖牙的撕咬和失血的虚弱,一边看她在空白手稿上细心描摹。等她把塞萨尔今天看到的手稿内容全都抄录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右手已经变成皮包骨头了,整个手指都变成了鲜红色。
他之所以感到虚弱,是因为狗子汲取的不止是血,而是鲜血的精粹,——那些蕴含着他思维和记忆的精粹。他自然可以阻止血液流动,但有言在先,他也只能在这由她采取。
戴安娜看他面色发白,于是取了一瓶鲜红色的药剂瓶过来,递给菲尔丝往他嘴里灌。塞萨尔感觉虚弱稍有缓解,然后这些血又往狗子口中涌动过去,于是戴安娜又拿来两瓶药剂。再过了一会,戴安娜直接抱着一个巨大的罐子摆在了桌子上。
菲尔丝在这给她连灌了十多分钟的药,塞萨尔觉得自己身体里流淌的鲜血都快变成药味了,嘴里既苦又涩。和他对比鲜明的是狗子,这家伙脸色越来越红润了,瞳孔鲜艳的像是能滴出血来。
在拿取药剂的间隙,戴安娜一直站在无貌者身边,观察她抄录出的内容。她的神情异常专注。
“你可别告诉我,”塞萨尔觉得他头晕,说话都有点费力,“说这些手稿,只是她童年时代毫无意义的......絮絮叨叨和抱怨。”
戴安娜听了这话立刻伸手掩住嘴,虽然眼神波澜不惊,专注而有力,但塞萨尔觉得她在忍笑,因为压抑不住嘴角不得不伸手去捂。半晌后,她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轻轻点头。
“确实有很多意义不明的絮絮叨叨和抱怨,”她说,“但不完全是。事实上我找到了一个从未发现过的信息,至少前人从来没有发现过。到目前为止,我们学派所有自认和菲瑞尔丝有血脉关系、师承关系的人都读过手稿,但看起来只有你发现了这事。”
“呃,什么?”
“菲瑞尔丝和索莱尔,”她斟酌着说,“说更清楚一点,就是那位失落的神,她们也许在很早的时候就相识了。这段手稿写成的时候,菲瑞尔丝还很小,就和你怀里这位一样小。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他们学派的访客索莱尔,抱怨她身上恐怖的氛围。”
“真难想象。”菲尔丝嘀咕说,“你们能想象吗?神这种东西不可能和我有关系,我只是待在阴暗的地方研究法术而已。”
“事实上,菲瑞尔丝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戴安娜说着看向菲尔丝,她顿时又不吭声了。塞萨尔低下头,下颌落在她窄小雪白的肩上,伸手轻触她泛黑的眼眶,和她无言互瞪了一阵。等他再抬起头观察字迹渐变的手稿,狗子又抄录了一段新的内容。
“这......”戴安娜单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托着下颌,声音犹疑,“菲瑞尔丝说她姐姐被许婚给赫尔加斯特的神选,他是索莱尔尚且在世时带出来的唯一个徒弟,后来成为新生王朝的皇帝。她姐姐按理来说会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法师皇后......”她声音逐渐放低,皱眉看着密文手稿,似乎觉得很多细节颇为荒谬,“这个王朝在历史中存在了不到一百年,从时间的次序来看,恰好对应着我们学派的分裂和索莱尔的销声匿迹。”
“你们学派的事情可真复杂。”塞萨尔摇头说,“法师皇后,啧,皇后,王后。”
他现在听见王后这个词就犯忖,身为阿尔蒂尼雅母亲的那位皇后,身为他假表姐的那位王后,还有支持着贵族们掀起叛乱的那名王后,这个世界当王后的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目前来看,全都和他有政治或是私人上的仇恨。
“你也可以当皇后,塞萨尔。”菲尔丝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身上喃喃自语,“只要你的好学生当上皇帝,你就绝对是皇后了,你不想当也得当。”
塞萨尔捏住她的小脸往外扯,“这话可不能乱说。”
戴安娜斜睨过来。“要是你真有那相貌资质,我倒是会给你找一套名贵的裙子、首饰和化妆品,看你被人牵过来拉过去是个什么场面。”她说着摇摇头,“但我看你不行,塞萨尔,你面孔太粗糙了,胡须剃光了也像是从泥泞里爬出来的萨苏莱人酋长。”
“这个嘛,我猜你一定不知道皇女跟我谈过把你许婚给我的事情。真要有那一天,你才是要在所有人注视下被牵过来拉过去。到时候你就知道那些裙子、首饰和化妆品是给谁用的了,戴安娜。我怕你穿惯了靴子和长裤的腿脚走一步就会被裙子绊倒,两步就会想把那玩意底下的花边给撕了,但你为了礼仪修养不敢撕,于是你就会像个鬼一样在地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