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也无识吗......”
“我不是否认你的知识。”塞萨尔说,“我只是觉得,我希望自己掌握知识,不是为了让我的思想观念更狂热、也更虔诚。因为这样一来,人们就算远离了神的宗教,也还是臣服在世俗的宗教之下。有些人费尽心机打造出一些假神,坚信不疑地拥护它,为了它去赞扬肯定它的知识,痛斥否认它的知识,这不能算是有知有识,——这只是在编纂经文。”
“可什么才算是有知有识呢?”阿尔蒂尼雅问他。
“我觉得,有知有识的意思是,人们要承认思想观念是可以相互替换的。意识到这点,才能放下蒙蔽双眼的狂热去通晓一切。因为无所不知,才会无所不爱,才可以放下成见去认识一切。这依然是自由的,也许比无知无识什么都不爱的人更自由,也依然可以克服那些障碍。因为,在无知者要去屠戮和杀害,去摧毁那些障碍的时候,你也许可以像展开翅膀一样从障碍上飞越过去。”
“你说飞翔......”阿尔蒂尼雅眨了下眼,“哎呀,真让人惊讶,为人师表可以说这种话吗?就像是童话故事的用词一样。”
“童话也没什么不好。”塞萨尔笑了,“你有发现过,我从来没支持过你的理想吗?但我也没有否认过你。我教你,和你怀有怎样的理想都无关,是因为你一直在向我寻求知识。我想看你能走到哪一步,想看你能思考出什么。也许你会成功,也许又会一事无成,但我并不看重这些。即使你没能做到,你拥有的知识写在书中,今后也一定有人看了你的想法觉得自己能够做到。”
“那好,”皇女点头说,“今后我要是一事无成了,那我可就有去处了,先生。若是你的身份全都暴露在世人眼中了,买船出海逃亡的时候记得也带上我一个,当然换而言之,就是带上我今后一定会背上的许多许多血债。”
“你这话可真是沉重。”
“您的发言才是最沉重的。”阿尔蒂尼雅笑着说。
......
塞萨尔在拟态马上一个劲的挪屁股,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好不容易才把一批小妖精骗来荒原给他当苦力,却发现没有马鞍的骑马异常难熬。他觉得屁股麻木,大腿也很麻木,而且他知道一定是有些小妖精在偷偷咬他。
这匹马的个头一会儿矮,一会高,身躯也一会儿宽,一会儿窄,颜色跟着周遭的环境来回变换,时不时还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在碰他的裤裆,像是蚊子在叮咬一样。
塞萨尔倒是想找匹真马,特别是找个马鞍,但他们身在荒原,就算能找出一匹,马匹也不可能像拟态马一样长出翅膀跃过几十米宽的深渊,更不可能在坡度陡峭的崖壁上如履平地。无论怎么看,这群小妖精当长途旅行的苦力都很好使,只是他的破要求太多了。
在诺伊恩,塞萨尔习惯和人边走边聊,他和菲尔丝聊依翠丝和本源学会,和那位黑发的阿婕赫聊萨苏莱人和她的兄长,和塞希娅聊她的雇佣兵生涯和剑术修习,和卡莲修士聊她的教派和个人信仰,一聊就能聊到入夜。哪怕另一个人不想和他说话,甚至是不习惯说话,也会不知不觉被他带的话匣子打开。
和他人交换彼此的故事,这是塞萨尔了解其他人的方式,并且,他总是会比其他人追问的更多也更深入一些。他问出了塞希娅的血仇,差点就能和她同行出城一路体会各地的骑士竞技,还和十多年都没有吵过架的卡莲修士发生了大量激烈争执,最后甚至用一个令人难忘的吻收了尾,——要不是老塞恩事了之后又给他挖了个坑,这事就不止是一个吻了。
塞萨尔摇头,叹气,由拟态马带着他在百米多高的石林顶端跳跃,颠得他止不住地想吐。如今想来,那也算是段好时光,白天练剑较艺,黄昏去教会打搅修士,夜里又能抱着小女巫入睡,期间就是来回散步。若是不算对城防措施的安排,几乎就是无所事事的年轻贵族平常无奇的一天了。
最糟的不是他现在很忙,各种政治和军事事务可以堆满一张桌子,最糟的是,别人在酣睡歇息时候,他还要在无尽的荒原中长途跋涉,一直跋涉到他清晨醒来为止。
他亲爱的公爵家大小姐还是像个幽灵一样飘在他身旁,距离丝毫不变地悬在他身侧一臂远,且一动不动。无论拟态马带着他怎样跳跃、狂奔或是放缓步伐,她都和他维持着相对静止。塞萨尔一度觉得这家伙才是在骑马,而且他就是她骑的那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