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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来找尸体的?”一个脖子溃烂的流民问他,“这边刚有军队清扫过,所有危险都被排除了。你看着个子很大,有力气,跟我们结个伙过去一定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纳乌佐格径直从流民队伍中穿过,撞得此人脚步趔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逃向远方。他套着刚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服,穿过城镇和荒野,观察各个地区的诸人诸事,品味着法兰人占据主体种族的时代和上一个纪元的区别。
和醉心于统治术和自我奉献的库纳人相比,法兰人占据世界一千多年,仍然到处都是战乱和死亡。纳乌佐格知道,在法兰人还披着兽皮,还要给库纳人供奉族民当人殉祭祀品的时候,库纳人就已经研究神文千余年,并就神文缔造了数不胜数的武艺、术法、哲学、数学、神学和语言理论。
上一个纪元的末期,每个库纳人都沉浸于探索内在的自我,对于外在世界,除去维持自己日渐僵化的统治以外,库纳人对于一切都漠不关心。哪怕是接受法兰人部族供奉的人殉祭祀品,他们也逐渐不再关注,仅仅视为一种古老的习俗。
事实上,披着兽皮的法兰人部族正是在那个年代偷学了神庙祭司的法术,理由其实很简单,有些祭司探索内在的自我探索得太过头,对把爱人送上祭坛的法兰人产生了同情,仅此而已。在他们日渐僵化的统治中,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引起任何注视,也没有得到任何妥当的处理。
一个部族掌握了法术,那确实无关紧要,但是类似的事情发生太多,微小的征兆逐渐累加,就会引起质变。
纳乌佐格认为,库纳人的覆灭是注定之事,——法兰人部族的叛乱,荒原接近引发的世界变迁,以及各个野兽人始祖掀起的狂潮,多种因素相互综合,才使得他们的社会完全崩溃。到白魇从荒原涌出席卷现世的时代,库纳人其实已经和灭亡无异,只余下十几座象征着文明结晶的巨城在垂死挣扎罢了。
此后的整个战争,其实都和库纳人无关,是流亡的法兰人部族在妨碍真神降世。
仅靠当了数千年奴隶的法兰人部族,其实动摇不了大局,他们的法术残缺不全,文化愚昧落后,勉强从石头演变到青铜的武器毫无威胁,少许法师的存在也无关紧要。法兰人本来抵抗不了纪元交替的进程,但是,借着荒原接近现实引发的世界变迁,有多个部族召集了多名勇士,举行了一场神代巡旅,于是,改变一切的事情发生了。
诸神、伪神、恶魔、外域的古老实体,无论哪种称呼都无所谓,不过,纳乌佐格习惯把它们称为诸神。
诸神久居于一切认知都毫无意义的外域,无法干涉世界,亦无法认知世界,甚至相对于世界保持着完全的静滞,任何人都不会考虑它们的影响。然而法兰人举行了神代巡旅,抵达了隔绝在时间和历史之外的外域。在那之后,他们找到了若干本无法干涉世界的存在,让它们在自己的身体上显化而出,和时间以内的世界产生了联系。
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谁能怪罪他沉浸在那段失败的历史中呢?千年以后,纳乌佐格终于回到此处,回到了索莱尔杀死他的地方。在那一年,四处流亡的法兰人几乎全数覆灭,就只差一点,然而那些勇士带着诸神的注视回到了现实,其中最勇武的一个,她居然占有了一枚被毁灭和遗忘的神祇碎片,让它显现在自己身上。索莱尔从凡人化作行走在人世间的神,作为天空之主率领着列位神选发起反抗,取得了颠覆性的战果。
可是,为什么她在后世未被推举为神,还被法兰人彻底遗忘了?
也许是神战吧,他想,永恒的斗争,从外域延续到现实的斗争......
纳乌佐格走过流民队伍,受到他冲撞的人一直阴沉地瞪着他。他研究这些人类的情绪,品味他们心底里的诸多欲望。他发现经过千年来的统治,他们不仅没有落入库纳人那样的境地,反而变得更野蛮、也更混乱残忍了,稳固而僵化的统治丝毫不见,只有四处充斥着的屠杀和战乱。
法兰人似乎具有一种天然性的残暴,甚至都不会区分敌人和盟友。远方城镇有支驻军洗劫了一座自己治下的村庄,树枝上挂着大批割掉了耳朵、鼻子,嘴里还灌满融化的铅液的男人,房舍里躺着奸淫之后就地杀死的女人,烤炉里也塞满了变成焦炭的小孩,每一个人都死的很有艺术性。
纳乌佐格颇有兴致地化身人类,追溯了袭击的源头。最终他惊奇地发现,事情的缘由其实很普通寻常,——本地驻军长官没钱发薪水,于是他找了一座拖欠税务的村庄,让满心怨愤处于叛乱边缘的士兵们好好发泄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