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起冲锋之后,兽群就忘记了一切。
别说是表现出恐惧等情绪了,塞萨尔觉得它们连分辨战场形势的能力都不具备,很多甚至是在孤零零往前狂奔,然后一头撞在许多端平的长枪上,穿成了满身窟窿的刺猬。这些野兽人即使是死了,尸体也还在咬紧牙关,仿佛要发出最后一声狂乱的嘶嚎。
在更早的年代,它们也许确实是不知恐惧的优秀士兵,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退却,在各种意义上让敌人闻风丧胆。但到了如今这个年头,很多以勇武为代表的特质,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可言了。
参差不齐的残余野兽人冲出硝烟,撞向枪阵。手持火枪的骑兵已经造成了够多杀伤,这时依照号声开始变阵,从它们的背后和两侧发起冲刺,彻底搅散了它们最后一丝威胁。他们把最初密集的兽群彻底分割开,化作孤零零散落在各处的痴愚野兽。
一个高大的牛头孽物生着满身骨刺,意图挥舞它从农庄找到的农具,但它胳膊都没来得及挥动,就已经被十多支长枪穿透。长枪兵们末端持枪的手远在它三条胳膊连一起都够不到的地方。
欣赏了它们的表现以后,塞萨尔也理解了为何卡萨尔帝国能用野兽人震慑所有王国。作为勇猛的军事奴隶,确实没有哪个人类族群能比它们可靠。
交战结束了,比想象中更快,四下里逐渐陷入寂静中,阿尔蒂尼雅下令制住现场还活着的野兽人,把它们用绳索捆起来,等夜里就带回营地。有戴安娜在,她也许能就这些被遗弃的野兽分析出什么。
......
塞萨尔知道,他们完成了身为士兵的任务,然而作为雇佣兵,战胜之后士兵们可不能凭白回去。他和阿尔蒂尼雅带队前进,从城镇边缘处看起来最稳固的道路往下深入。这地方的居民都死了,不过财物还在。作为矿业城镇,即使他们找到的收获无法弥补火药和炮弹的经济损耗,也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归。
巨坑不算很陡峭,但很多高层建筑看起来岌岌可危,它们倾斜歪曲,佝偻着腰,就像支撑不住自己重量的老人,轻推一把就会坍塌在地。好在比起高层建筑拥挤不堪的诺伊恩,这座城镇里低矮的房屋居多,小心避开那些垂危的老人就能免于威胁。他们最后的选择是走贫民窟边上的路,沿着大道一直往下,深入到尽头一处粘稠的血肉巢穴附近。
有批士兵在广场外围掀翻了一处危险的建筑,从砖石瓦砾中找到了疑似是本地财政官的家产收藏。更多士兵开始有样学样,有组织地处理起了城镇里不那么破败贫穷的危房,将贵重的小东西揣进衣服,又在军官们的呼喝下合力挖出瓦砾下的大型器物,搬到贫民窟旁的大道上。
士兵们干活的时候,塞萨尔绕着城镇中心粘腻的坑洞打转。深入城镇废墟后,他发现城镇上方的天空虽然阴霾密布,残留着法术的遗痕,但城镇地面已经没了威胁,唯一的例外就是眼前这处没人敢下去的坑洞。
他用第三视野往下窥视,看到一片血色帷幕模糊了现实的界限,在坑底还萦绕着大量人类感官不可见的红雾,好像是硫磺燃烧后残留的毒烟。
塞萨尔做了个手势,示意卫兵守住坑洞,自己骑着小妖精们拟态成的战马从边缘下去。刚抵达洞中,他就感觉行动受了阻碍,迟缓又窒闷,像是趟在一片潮湿的淤泥沼泽中,沼泽本身则是由极其浓稠的雾霭汇聚成的。
马蹄踏过粘腻的地面,带动红雾轻扬,一边搅动,一边使其逐渐褪色,变得越来越稀薄。塞萨尔发现小妖精们正在汲取坑洞中的毒烟,污秽的雾中带着隐约可闻的低语,好像是鬼魂遗留的诅咒将来者紧紧缠绕。这些雾似乎是活的,但也不像他这个道途失去自我后化身的血雾那么致命,只是环绕着他的皮肤久久不散,像是要往他的心脏和脑髓渗进去,将他引向一些人死前看到的一幕幕和他们感受到的所有痛苦。
他能看到什么?
“您还好吗,老师?”阿尔蒂尼雅在边缘处问他,“我觉得可以等晚上叫安妮带我们过来,现在还是别冒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