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正在融化,黑森森的夜空缓缓翻涌蠕动,裹挟着黏稠的黑暗逐渐下沉,好像要把一切都淹没殆尽。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一景象,他只能看到巨大的混沌涌动而下,淹没至窗外,本该坚固墙壁上似乎存在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缝,无法阻挡它们分毫。
那些混沌的黑暗从裂缝渗入房中,淹没到他脚边,顺着他的腿往上缓缓流动。要不是他做了这么久心理建设,他一定会当场疯掉。
他感知中的一切都消融不见了,只有狗子立在他的感知和现实之间,如同一团萦绕着他飞转的迷雾。透过这雾,他似乎能看到什么,却什么都看不清。
塞萨尔往菲尔丝的方向看去,他是看到她站在床边,正在朝他伸出手,好似一尊静滞的雕塑。但她又不止是菲尔丝,因为,有一个比他还要高挑的窈窕幻影和她身影重叠,带着微笑注视前方。
此人一袭贴身的漆黑长袍,肤色如同保养绝佳的尸体,惨白不说,还透着若有若无的暗青;她的嘴唇没有色彩,用颜料染做淡灰;她的睫毛黑得渗人,缠结交织,如捕蝇草的末端一般绽放;那灰烬似的眼白里是鬼魅似的深蓝色瞳孔。
他不得不猜测这人和菲尔丝有所联系,无论是亚麻色的头发,还是瞳色和气质,都让他浮想联翩。她耳畔和头发上缀满怪异的装饰,其中有个小礼帽扣在头顶,仔细一看,竟是个袖珍的黑色头骨。头骨空洞的眼眶中涌出大片血红色的丝线,好似成团的蠕虫,又像是缠结的血管。
她是菲尔丝的祖先吗?存在于她学派记录中的祖先?但她为什么像是......还活着一样?
就在塞萨尔观察眼前的幻影时,她竟然和菲尔丝一道对他伸出了手,好像她们两人其实是同一个人。菲尔丝本来是静止的,这时候,也随着她的举动往前靠近,比即将吞没他的混沌靠近得更快。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了恐惧,似乎这个幻影本身比要吞没他的混沌更加令人恐惧。她那死灰色的眼珠里带着股非人的神采,像是要把视线中的一切都剥皮剜骨,看得通透分明。
然而就在此时,菲尔丝先一步穿过迷雾,不仅破除幻影,还抱住了他的身体。在黑暗淹没他之前,他们俩竟靠彼此的触碰留下了一丝空隙。这丝空隙也许并不该出现,但对他非常重要,可以让他保留一丝为人的余地。
塞萨尔逃进了这片空隙,仿佛逃入一座被黑色汪洋环绕的孤岛,这任性的举动把他变成了一个孩子,好在她也同样。他们都是孩子,互相倚靠着坐在狭窄的地上,蜷缩在这漆黑的天幕和漆黑的汪洋之间,仿佛被世界遗忘了,孤悬在茫茫无际的虚无中。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坠落,坠入黑暗的无底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