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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所有人都站在我们的旗帜下,甚至改换信仰......”古老的无名隐修士喃喃自语,流露出相当强烈的意愿。塞萨尔知道,他的心思何止是很好揣摩,是根本没有掩饰的打算,漫长而孤寂的祈祷已经让他完全摒弃了谎言和虚像。
塞萨尔在长椅上前倾身子,拿手肘倚着木桌,托着脸颊,观察这位无名隐修士。信使站在他身侧,若无其事地审视着简朴的会议室。为了族群的希望,她的态度倒是很明确,对人类世界的权力地位没有任何需要。
“你意下如何?”他提问说。
“我可不会忘记你的冒犯,北方的领主。”隐修士声音低沉。
“我当时的言论不止是为了冒犯。”
隐修士瞪着他,“这么说,你的言论确实如你所想了?那么请你开导开导我,有劳大驾,教教我,北方的领主和阿纳力克的先知,照你看,什么样的知识才是有价值的知识?”
“不同的价值体系在不同的层面上。”塞萨尔微笑说,“广泛来说,我认为知识没有高低之分,只是有些人依靠盲目的揣测和纯粹的思辨,有些人却依靠数学的推论和自然界的试验罢了。”
“数学的推论和试验?好!那你再告诉我,所有对于神代、诸神和本质的探索,是来自何处?”
“迄今为止,都来自前者。”塞萨尔说,“的确,诸神殿为当今世界的秩序铺就了道路,为族群带来了希望。但是,除去真正抵达过神代且有幸回来的人,其他人对于神代、诸神和本质的探索,靠的都是盲目的揣测和纯粹的思辨。”
“我们凭的是经书。从上一个纪元最后的黑暗中写下的经书。”
“是的,经书。”塞萨尔点点头,“最初那批人成为神选者,后来又自诩守护圣人,自称要把诸神的信仰传颂到世间,于是写下经书。但是,后来的人,没有任何一个知道他们真正在做什么,也没有任何一个知道自己真正在做什么。”
“你在指控。”隐修士说。
“我当然是在指控,”塞萨尔心平气和地说,“神选者们得到了怎样的知识,我还不得而知,但神选者以外的所有人,其实都在走一条不正确的道路。靠着盲目的揣测和纯粹的思辨,就想认识不可认知的诸神,觉得这样已足够。实际上呢?”
隐修士环顾四周,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找伊丝黎,可惜信使已经把她扔到大神殿附近了。伊丝黎这家伙作为欠缺信仰的修士确实很有代表性。卡莲修士连裂棺教派的人都能启发,却给不了伊丝黎任何神迹,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很了不起,简直没有比她更纯粹的无信者了。
她读了这么多经书,结果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掌握着这样的神赐技艺,结果只是神选者根据她的贡献分给她的力量。
塞萨尔笑了下,继续说,“伊丝黎根本没有信仰,她靠着密使的功绩也可以得到神赐。你满心信仰,虔信经文,结果一无所获,直到一个异端分子给你展示了真理的一部分,你才收获到了你想要的。”
“然后?”
“像你这样的人,太想认识不可认知的,反而忽视了可以认知的。换句话说,就是神选者用他们书写的经文把你们弄糊涂了,一直糊涂到现在。人们谈论不可能得到证实的事物时不可能达成一致,于是只能取而代之,比谁叫喊的声音更大,比谁能用话术压得倒谁,比谁手中的尖刀更致命,可以杀害对方。可是.......”
隐修士拧着眉头,“可是?”
“可是,我想,真正有知识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叫喊,也不需要拿着尖刀大叫着要杀死对方,证明自己的信仰。真理只要说出来,所有高声大喊的人都应该停止喊叫,不再争论。如果他们还在喊个不停,要杀死对方,要么就是还没有真理,要么就是有些人希望用自己的谎言掩盖真理。”
“我明白你想指控守护圣人,声张这位卡莲修士的真理,但这一切和你的科学又有什么关系?”
塞萨尔摊开一条胳膊,“所谓自然科学的真理就是,在一个平面上,三角形各个角的和一定等于两个垂直角的和。这种真理一经展示,就不会有矛盾和争执,不会因为种种辩论术就不等于两个垂直角的和。这种真理,在任何想用经文解释一切的神学辩论中都不会有,你觉得有吗?”
“如果你打算诉说这些粗浅的定义,那么我们确实达成了一致。”隐修士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已经开始泛血丝了,“你在讲述你的科学的时候,那些靠着盲目的揣测和纯粹的思辨书写的认知,那些灵魂、神代、残忆、启示、预言、死后的归宿、
存在的意义,这一切无法证实的,你要把它们都放在何处?放在你心脏的哪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