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五百七十九章 我会打你屁股!

 塞萨尔走进米拉修士归拢书籍目录的图书室。举目四望,几面墙上都是他们最近在图书馆下层翻到的总目录,总目录下还有分目录,有时候要经过好几层目录才能找到书籍本身。纸扎的人偶们在图书室里忙碌,看着多少有些阴森诡异。米拉修士说,这些纸偶干不了太复杂的工作,归拢已经找到的书目倒是不成问题。

 刚和米拉修士碰面的时候,塞萨尔听她的故事,了解到她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却只在收藏书籍,别的一无所获,连过去曾和她表达过爱意的人都把她遗忘,到死都没有再次相见。当初听她的故事,他还认为她的说辞刻意夸大,现在走到图书室,他才发现自己脑子里已经没有米拉修士这个人的形象了。

 米拉修士是什么?一个修士的名字,意味着很多书籍,如书海一般漫无边际的书籍,别的还有什么?

 塞萨尔勉力思索,结果只能勾勒出一个透明而柔和的印象,就像是稚童长大后回忆自己已经忘却的故人。他连她大致的轮廓都想不出,更别说是细节了。她的故事也无法拼凑出她的形象,破碎的词句绕着修士朦胧的印象打转,好像鸟儿绕着古老的废墟鸣啼一样。

 甚至废墟都像是一副泼了水掉色的油画。

 米拉修士是在图书室里吗?他看向冬夜,冬夜说在,因为戴安娜时常出入这个地方和修士对话,可是冬夜自己从没见过米拉修士。她一直在图书馆里拉着菲尔丝到处走,给她翻开书,讲给她听,可她从没见过什么米拉修士,只见过不时出现的纸人偶。

 “米拉修士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幽灵呢。”冬夜说,“我以前也是个虚无缥缈的幽灵,徘徊在迷失和确认自己存在的边界上。只有这一条血脉的人可以看到我,触碰我,学派里其他人都要借着亚尔兰蒂留下的仪式才能指示我做事。”

 “我也算是吗?”

 “你不算是,不过你和这条血脉密不可分呢。过去塞弗拉杀了你很多次,亚尔兰蒂就拿自己的血当材料给你再造身体,久而久之,也就浸染了你的灵魂。后来菲瑞尔丝施咒救你也付出了很多,这些年戴安娜大人稳固你的身体魂灵,或多或少也用了许多自己的血。两位先祖也好,戴安娜大人也好,如今都和你有一定程度的血缘关系。”

 “这......”

 “所以我叫你哥哥也没问题吧。”冬夜歪过头,幽暗的蓝眼眸打量着他的脸,“我们真的有血缘关系,而且都来自亚尔兰蒂。你是她造出的,我也是,而且我比你晚一些。”

 塞萨尔哑然,随后觉得这小家伙微妙的心思确实挺多,小脸面无表情,说话也死板得很,还没见过几次面却已经当上他亲妹妹了。戴安娜先祖那么多代,竟没有一个人无视她伸出的手,戴安娜的母亲伯纳黛特正是最近的受害者,再往上的每一代也都是。

 “好吧,那关于米拉修士究竟在哪,你有什么线索吗?”塞萨尔问她。

 “我知道一些,不过我想小声点对你说,还要伸手给你指路。”冬夜一板一眼地说。

 塞萨尔看着她左手抓紧他的手不放,右手还牵着菲尔丝,不由得眉毛挑了挑。倘若他正在喝水,说不定会给她呛到。他伸右手代她牵住菲尔丝,然后用左胳膊把她抱起来,“这样够了吗?”

 冬夜挪了下屁股,双手都抓紧了他的衣领。

 “这里有几本书上有刚翻阅不久的痕迹,”她指向两个纸人偶之间的书堆,“纸人偶翻书不会留下痕迹,但我们这些访客和图书馆的主人会。沿着这些翻书的痕迹寻找,就可以找到米拉修士,我认为是这样。”

 这女孩娇小轻盈,坐在他胳膊上都只和他下颌平齐,倒是很像个人偶娃娃。若是有人看到他们,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个人偶师父,抱着自己吃饭的家当牵着自己的孩子,正要去街上的廉价剧团卖艺。

 塞萨尔走上前去,几乎是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过了许久,他才发现在一本旧皮革书的书封上,存在一道小裂缝,裂缝旁边的书封颜色也有些变浅泛白。

 痕迹轻微到人类的视觉无法识别。

 “还有这里。”冬夜指示他往上看。塞萨尔看向另一本书,找到了更深一些的痕迹,越往后就越深,后来还有一本略微受损,书页翘起。虽然肉眼难以察觉,书封却已经形成了大片裂纹,从这些裂纹中往外渗透着动物皮书封里含有的腥气。想来米拉修士记忆这本古书的时候,书封的腥气一定给了她很深的印象。

 书封的材质逐渐变得诡异,一度出现了人皮。尽管塞萨尔对卡萨尔帝国更早的前史不甚了解,但有一个事实是确凿无疑的,历史越往前,文明就越蛮荒原始,正表现在

这些代代更迭的书封之中。

 随着书封的材质越发古老,损坏的痕迹也越发严重,塞萨尔竟然看到了一块石板,只是伸手拂过,就有大片尘土随风飘散。石板上描绘着龙,晦暗的风蚀形状就像是鳞片,他猜想这是古人描绘的扎武隆的真身,但不是很确定,因为这副古老的画作实在太过随意了。

 “尘土吹拂的方向和你伸手的方向不一样。”冬夜说,“试着在石板上写下几个字吧,哥哥,学派就是这么和我沟通的。”

 塞萨尔思索片刻,手指搭着尘土,在石板上描绘了一行字,“扎武隆要来收回你私自占有的书本了。”

 一阵波澜忽然泛起,一根手指正搭在他刚书写文字的地方,就像从虚无中显化出一个实体似的,忽然就和他手指重叠了,按在他的指节上。

 “你叫醒别人的话术可真够恶劣的。”米拉修士说。

 “我猜不知几千年以前,也有一个即将衰朽的老人来到你身边,呼唤你的名字,问你还能不能想起有一个年轻的男孩曾对你表达过爱意。但是,你只是看着这些古老的书籍,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他既无法看到你,也无法触碰你,甚至都记不起你。”

 “你要对我进行道德指责吗,塞萨尔?”

 “我只是说,我得让你感觉到恐慌或者恼怒,我才能把你从书堆里叫出来,你这个书妖。”

 “别说胡话了,”米拉修士摇头说,“我只是把自己的很多存在放在了书中和知识中而已。如果看不完这些书,记不住我、看不到我、碰不到我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你在我的图书馆里记住的书越多,我在你眼里就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