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好面具。”塞萨尔吩咐无貌者,“完完全全当自己是无形刺客,让他们以为你来自帝国,来自圣堂某个宗派。”
借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米拉瓦迅速反扑,他的船队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调度每一艘船,相互配合无比惊人。战船满帆驶入,径直撞碎还在苟延残喘的舰船,从中穿行而过,然后就对帝国的三桅战舰发起齐射。
连绵不绝的炮火声中,塞萨尔抓着龙首盘旋而过,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十多道致命的光束从他身侧急掠而过,穿入云端。帝国的主舰上都有他们的宫廷法师,必须多加提防了。他先避开飞渊船,绕着战场边缘低空飞掠,借着舰船的残骸和飞射的炮火作掩护,从另一个方向接近过去。
拟态飞龙一边翱翔,一边掠过激流吞下一群鱼类,带着塞萨尔连续翻转了五六个大圈。他被迫压低身子抱紧龙首,感觉自己一会儿脑袋朝下砸进激流,一会儿又从水中升起,抛上半空,几乎要被甩下去。狗子也用尽力气抱紧了他的腰,多少在这离谱的翱翔之中提供了些许安心感。
这东西边吃边飞掠,和构成它的小妖精一样根本就没有脑子。直到他拽着它越过一艘战舰残骸,拉高了位置,它才不再扑入水中抓取鱼群。这会儿米拉瓦的舰船已经接近飞渊船,火炮轰鸣着倾泻而去,把甲板上许多鱼人打的支离破碎,但仍有一艘战船被巨型锚钩扯得粉碎。
从那黑船上传来一阵令人耳膜颤抖的长啸,回荡在这片遍布污浊血肉的水域中。塞萨尔意识到那边的海妖已经要发狂了,也许它已经发现了,眼下其实是野兽人在害野兽人,可谓是野兽人互害了。
然而他觉得或迟或早,野兽人诸多族群会和人类一样彼此结盟、背叛、残杀和交战。要避免这种结果,只有阿纳力克重回人世,强迫野兽人回到始源状态。然而以主宰者的意志,这事明显毫无可能。他绕了一大圈接近飞渊船,同时接近的还有米拉瓦的战船。
米拉瓦觉醒的骑士们站在甲板上高声大喝,各个都全身重甲,却在颠簸不止的战船往来自如,看着简直不像是海战会出现的东西。伊丝黎在黑船上披着的盔甲都要比他们轻几号,两相比较之下,简直就是树枝和树干。飞渊船上的海妖和人鱼凝视着这些诡异的骑士——它们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但觉醒的骑士并未把盔甲染黑,它们似乎也没能完全记起来。
战船满帆前进压向飞渊船,笼罩上下的深红色帷幕刺眼得如同鲜血,然后它径直向对方撞去。两船轰然相撞,声音震耳欲聋。此时两边的船只都剧烈震荡,往一侧倾斜,几乎要当场翻倒,然而哪一边的船体都毫发无损,毫无疑问靠得都是神佑。
此时暴风雨已经现出颓势,看起来维持这种非自然天象的法咒已经到了尽头。先前被暴雨压制的硝烟立刻腾空而起,为这黑暗的天幕再次抹上了一层奇异的面纱。沿着两船相撞处,黑船的锚钩砸上战船的甲板,把两船紧紧卡在一起。大批鱼人和披甲的骑士在颠簸的船只上厮杀起来。不得不说,这一幕看起来不太真实,像是梦里的场景,甚至可以说,就是智者之墓里的诡谲景象。
塞萨尔看到了伊丝黎,这家伙似乎正给海妖充当打手,手中也是一柄曲刃剑,剑刃起落间环绕着激流,看起来是接受了海妖的祝福。她跟着海妖从船头杀到船尾,毫不在意暗中射出的火枪子弹,因为它们总会被环绕她的水流卷走,包括劈向她的利刃也会力道大减,轻轻一带就会歪斜出去。这些鱼人皮糙肉厚,力量更加惊人,寻常的船战恐怕要靠法师支援才能抵挡,但那些觉醒的骑士就像移动的钢铁堡垒,硬顶着它们把战线前推到了飞渊船上。
海妖的尖叫声更剧烈了,几乎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声波,掠过之处人们无不血液凝结,面目惊恐。甚至有人吓得当场跳海,被发疯的鱼群撕烂吃了下去,好似那声音激起了他们心中最恐惧的事物,甚至超过了死亡。
塞萨尔从海妖头顶掠过,一跃而下,砰一声砸在质感如同山岩的甲板上。这海妖鱼尾血红,惨白的面孔形似人脸却没有毛发,嵌在流线型的鱼身中,就像在人头上缝着一顶紧贴皮肤的冠冕,也很像是从鲨鱼口中长出了一张诡异的人脸。
但塞萨尔不在意这个,他只是盯着伊丝黎,伊丝黎似乎也在透过某种感官凝视他。一阵黑烟从她盔甲缝隙中涌出,和她断首不时发散出的黑烟完全一样。
几乎同时,他听到了菲尔丝的惊呼,说伊丝黎的头颅发出了诅咒。他就知道,这家伙仍然在和她的断首遥相呼应,然而他来到此地,就是为了了结他们俩迄今为止的一切麻烦。
之所以说是麻烦而
不是恩怨,当然是因为他们俩的恩怨根本没法解决。
某种意义上说,伊丝黎是为了给塞萨尔找麻烦,才把这支走私船队害的落入险境。塞萨尔也是为了了结他们俩的麻烦,才给贵族联军带来了这么多支援,给了帝国和多米尼王国势在必得的阻截致命一击。
私人的仇怨上升到这份上,牵扯了这么多人和势力,仔细想想实在荒唐得很。然而这事在战争中频频发生,是借着战争的大背景才得以实现,似乎也不那么值得惊讶。伊丝黎抬起一只手,握紧曲刃剑,竟然从她切断的颈部发出嘶声低吼,带着环绕周身的激流往他猛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