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姊弟俩对望一眼,每人缓缓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交出去。然后继续靠着柜台吮糖,小声商量要不要把剩下的糖退掉折成钱。但终于没有退,吮着糖趿着呱嗒板牵手走了。
我妈最会骗小孩了,而这群小孩又最喜欢被我妈骗了,三天两头往我家跑。他们叫我妈“裁缝奶奶”,又扭过头来叫我“娟娟姐姐”。我妈若是心情好就竭力怂恿他们做坏事,心烦的时候就教他们使用礼貌用语。若是哈族小孩,她一般会热情地教人家怎样用汉语骂人。使得我们这里七岁以下的哈族小孩在说话前都要先来一句“他妈的”。
有时天气很好,又不太忙的时候,我会率领孩子们到乡政府院子里去玩。那里有一大片树林,草丛深密,鸟儿很多。我教他们认识薄荷草。并让他们挨个儿去闻那种不起眼的小草散发出来的香气——“是不是和泡泡糖的味道一样呀?”
“呀,真的一样的!”
他们没完没了地闻,又辨认出更多的薄荷草,一人拔了一大把回家。
大妮突然问:“娟娟姐姐,泡泡糖是不是就从这上面长出来的?”
大妮喜欢边走边不成调地放声歌唱:
“回家看看!啊——给妈妈洗洗碗——回家看看!啊——给妈妈洗洗碗……”
左右看看,若是没人,便大喊一声:“啊!白娘子!!……”
大妮土豆皮削得极好,速度飞快,削得又匀又薄。特省料。
大妮家除了开商店,还开着饭店。大妮除了削土豆皮,还得削胡萝卜皮。
我在旁边看她削皮,细细小小的手指攥着土豆,迅速地挪动位置,小刀飞转,薄薄的
土豆皮轻飘飘地散落。遇到节疤和虫眼,刀尖子轻松地一挑一拨,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实在太专业了。能熟练准确地控制自己的双手做生活所需的事情,便是劳动了。能够劳动的孩子,又美又招人疼。
高勇别克家有车,因此他七岁时就会开车,而且还是那种东风大卡车。倒车的时候,这个小人儿打开车门,垫脚尖站起来,半个身子探出驾驶室往后看,煞有介事地边察看路面情况,边打方向盘。
要是遇到别人倒车,他就极负责地跟着车前车后跑,极专业地大声指令:“再退,再退!……好,好……继续退,没问题,还可以退,放心地退……好!好,退退……好——停!”
最有意思的是拖依(宴席)上的情景。孩子们都喜欢坐首席,因为首席上好吃的东西摆得最多。主人一席一席地挨着敬酒,敬到这边,总是会大吃一惊。
拖依上的桌子不是汉族人常用的方桌或者圆桌,而是长条桌,一桌能坐二十多个人。刚好能坐满全村的汉族小孩。于是每次都把他们编排成一桌。现场秩序再混乱,孩子们也不会坐乱的,全是自家挨自家的,一个也不会给插开。大家一边吃一边大把大把地将盘子里的东西抓了往口袋里塞。因此参加拖依的孩子都会穿有着大口袋的外套。这种事情通常孬蛋四姊弟干得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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