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鸢 作品

第 42 章 心宽又心冷


 总算送宝庆县主出了院子,看她们往弟妹房中去了,孟安然着实松了口气。

 就算听丈夫说过五六遍宝庆县主路见不平的事迹,可这样尊贵的人物,事先没打过招呼,突然驾临,还是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她在院门缓了一会,看小叔子也仍站着没动,便笑道:“县主说突然过了好几次不必备宴,想来不过中午就回去了。你先去书房自己看书吧。”

 “是。”崔珏与长嫂告辞。

 孟安然扶着陪房的手回去。

 堂屋还摆着许多县主送来的礼物。她方才粗看了一眼礼单,便知贵重用心,都是弟妹的人情。

 把给孩子们的先挑出来,她拿了小巧的红宝金镯往两个女儿手上戴,笑道:“这是县主娘娘送的,戴了沾一沾娘娘的贵气,一辈子平安顺遂,可要记住娘娘的好处。”

 “是!”姐妹俩齐声答应。

 崔令嘉又问:“我现在能吃那盘糕了吗?”

 她直勾勾看着八仙桌最外面的一碟五色糕。

 “吃吧。”孟安然无奈。

 县主在的时候,令嘉就一直盯着这糕,连县主都发现了。

 也幸好县主不怪罪,还笑说:“一会让你娘给你,你娘给多少就是多少,我说的可不算。”

 孟安然拿起一块糕,分成两半,先给大女儿,才给小女儿:“这是糯米的,吃多了不克化,这些就够了。”

 “知道了。”崔令嘉顾不上找地方坐下,低头就开始吃。

 孟安然更加无奈。

 家里万事不缺,更不可能饿着孩子,可令嘉就是样样饭食都馋,不是老嬷嬷和太医提醒着,她险些给孩子喂得过胖。现在令嘉还是比令欢同岁时胖许多,倒能说一句“有福气”。

 崔令欢咬了一口,不算特别喜欢,就拿在手里,等妹妹吃完,把自己的又掰给妹妹一半。

 孟安然分明看见,也没拦着,只先安排家事。

 县主带来的礼物,连给阿珏和弟妹的都一起送在她这里,显然是尊重她在当家。

 她先将礼物分门别类收拾出来,让等县主走后,再给西院送过去,又拿纸笔仔细写下一份菜单,吩咐王平媳妇:“去让厨上按这单子备一桌——备三桌酒宴,一应鱼肉蔬果都要最新鲜的,千万不要可惜银钱东西。到了巳正我要去查。再把大爷的酒拿一坛最好的。”

 虽然县主说了不留饭,但凡事都有万一。县主若中午还未走,崔家却没备饭,那便是崔家失礼了。

 ……

 “你嫂子倒是个实在的好人。”到了明遥妹妹的新屋子,身边都是自己人了,宝庆就放开了说话。

 “我昨儿还想呢,要不要先递个帖子。”她笑道,“可你说过,你嫂子心细,我又怕她先接了帖子更担心,一定还要找你问个仔细,耽误你懒着,索性今天直接来了。”

 她又说:“我看她也果然心细。我说了中午不吃饭,她未必不准备,你快再叫个人去说一遍,千万别费事。”

 “——哪能多耽误你和妹夫“新婚”亲近呢?”宝庆揶揄地笑。

 纪明遥捂住脸。

 崔珏不是成婚之前还让她称呼“崔翰林”,成婚之后——昨天——还要装醉才敢在车上抱她的人吗!怎么今天会当着宝庆姐姐这么说啊!

 宝庆姐姐也是个女孩儿,他应该不是吃醋……吧?

 明遥妹妹不应声,宝庆就自己使个眼色给青霜,让她快去。

 青霜忙说一声:“姑娘,我去了。”才匆匆出去。

 “碧月虽然走了,这丫头倒还机灵。”宝庆点头。

 “青霜是很好。”纪明遥赞同。

 但青霜主意大,性子也太倔。这是青霜的长处,有时也是她的短处。

 可不管怎么说,才起床时那件事,青霜都是为了她好,做的事也不算超出职权。

 第一次她可以先放下,再有一次,她就一定要和青霜好好谈一谈了。

 宝庆姐姐是为正事来,纪明遥暂且不再想别人,先挽她到卧房。

 下人们都没跟进:“你知道,我娘与陛下从前不算太好,与先皇后都只是面子情,和淑妃娘娘就更没交情了。可大前日淑妃娘娘忽然请了我们去,说我年岁到了,怎么还没选好仪宾,还拿了一册一看就是给公主们预备的驸马名册让我娘和我看。”

 “我娘当时没细看那名册,只说我的亲事不敢劳淑妃娘娘费心,还是请娘娘先办公主们的大事。”

 宝庆逐字回忆:“淑妃娘娘却又说,‘宝庆虽非公主,却是陛下的亲外甥女,正是陛下昨日想起宝庆的终身大事还没完,才吩咐我请了公主和宝庆过,‘宝庆又和二公主同龄,本该如亲姐妹一样长大,谁知这些年陛下朝政忙碌,我也才德不足,竟然都忽略了。’”

 “我娘自然忙说,娘娘才德昭毓,泽被六宫,兼管宫务繁忙与照顾陛下身体、抚育皇子皇女已是不易,是我们该主动亲近娘娘,偏又怕坏了娘娘难得的清静,不敢多扰。”

 宝庆叹道:“娘娘又说了些‘一家人’的话,陛下便来了。陛下和娘娘又让二公主招待我……”

 她往明遥妹妹的床上一滚:“我骑马来的,你这被褥一会新换吧……想起那天我就累!”

 纪明遥没忍住笑出了声:“姐姐和二公主坐了多久?”

 二公主自出生起便身体孱弱,虽经过许多名医诊治,至今仍不能多动劳累。她从不碰骑射武艺,只潜心钻研诗书,颇有捷才,近年常于宫内大宴时献诗献赋,文采亦得过许多大儒赞扬。

 但她虽极得皇帝和淑妃宠爱,却性情安静,从不自矜自傲,更无跋扈言行。

 纪明遥从前随太太入宫,也曾在先皇后处见过二公主两面,还记得她穿一身淡蓝宫装,梳百合髻,眉眼清丽,与淑妃有五分相似,面庞瘦弱而稍有苍白,安安静静坐在大公主下首,很少主动说话,却在发现温从淑内急的时候,开口提议出去走一走。

 但显然,宝庆姐姐的脾气与二公主完全不相投。

 “足足一个时辰!!”宝庆大声抱怨!

 “幸好她知道我们说不到一起,也没拉着我说话,预备了投壶给我玩,又让宫女,“可什么东西在宫里都没大意思,我玩一会歇一会,总算捱到回家了。”

 躺下之前,宝庆又先确认:“里面是你睡,外面是妹夫睡,是不是?”

 “是是是!”纪明遥赶紧承认,“你快躺下吧!”

 正事还没说完,宝庆拍拍身边,让她也来躺。

 纪明遥摘掉发簪,放在枕边。

 两人一起躺好,宝庆便继续说:“回去我娘就和我说,这是陛下欲立淑妃娘娘为后,想在宗室近亲里找一个领头簇拥的人。可立后这话提了有小半个月了,为什么偏在你成婚之后叫我们去?定然不是淑妃想拉拢崔家,便是陛下在试探。我娘和我看,还是陛下的意思多些。淑妃娘娘宫人出身,自身在朝中毫无根基,若无陛下准允,怎敢在宫里有此暗示?还不如让秦王殿下去找崔府丞和妹夫呢。就算秦王在户部,与崔府丞和妹夫没甚往来的机会,让王妃或王妃娘家找你和你嫂子也更容易啊。”

 纪明遥先应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沉默片刻,她问:“姐姐今日过来,将此事告诉我,是公主已经决定好做这个领头的人了吗?”

 若非如此,想来广宜长公主也不会急着让宝庆姐姐过来传达皇帝的意思。

 宝庆呼吸一顿。

 她忙坐起来想解释。

 纪明遥却也坐了起来。

 按住宝庆的手,她笑道:“姐姐放心,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看着明遥妹妹的毫无责怪之意、更无气愤的双眼,宝庆叹出一声。

 她不由垂下脸:“你说。”

 纪明遥笑:“姐姐也说了,陛下或淑妃娘娘想试探崔家,并非只有一种办法,更不是只有一两个人可用。既然迟早都会被试探,崔家早些知道,也能更早有应对之法。再者,由公主和姐姐来说,比秦王或王妃来都温和太多了。所以姐姐不用愧疚。”

 “可是——”宝庆懊恼,“让别人说就只有崔府丞和妹夫为难,你是弟妹,家里有还长嫂,想来秦王妃也不会找到你身上,就免得你夹在崔家和娘家和我之间难做——”

 “我不为难。”纪明遥说,“我有什么好为难的?”

 她笑说:“我在安国府是出嫁的女儿,便没出阁时,你看我们老爷难道会听我一句话?我在崔家更是才过门的弟媳,最多是替陛下、娘娘和公主传个意思,至于他们听过要怎么定、怎么走,我就是想参与,只怕说的话也没分量,何况我又不想管。”

 “所以,怎样都随他们,”纪明遥重新躺下,“只要别耽误我吃饭睡觉就行了。”

 宝庆愣了一会,才说:“你这……你也想得太开了!”

 她也又躺下,问:“你就不怕崔家犟着不肯站在陛下身边,他们兄弟两个前程有损,也连累你吗?”

 “姐姐若要听实话,那就是不怕。”纪明遥笑道。

 对宝庆姐姐,她不介意透露出些许真实想法。她说:“一来,陛下不是为一件事与臣子意见不合便怀恨在心、不肯再加任用的昏庸之君,我也信以大哥和他的能为,不会让陛下舍得厌弃。二来,前程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再身居高位,我也只是凭封荫有诰命,与他们的比,都是虚名而已。我做一品诰命夫人,和我做六品翰林的娘子,除了奉承的人多些,凤冠霞帔更重些,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既然没有太大区别,”她问,“那我还有什么怕的?”

 宝庆把这话琢磨了好一会。

 “其实,你说的竟也不错……”

 若不在“三从四德”“贤妻当与夫同心、尽心辅助丈夫建功立业”上想,她还真挑不出明遥妹妹话里的一点不是。

 而她身为公主之女,除了姓氏从父,其余自幼皆是从母。即便皇外祖父去了,陛下也从未管禁过她什么,谁还敢让她温良贤淑、从父从夫?她看明遥妹妹这样也很好。

 “但我这话只是说我自己,”纪明遥补充,“可不是说公主。”

 “那我自然知道了!”宝庆笑道。

 她想一想,又往明遥妹妹身旁挪了挪,小声说:“我娘是想抓住这个机会的。毕竟你知道,皇外祖父在的时候,她才是京里最风光的公主。方才你嫂子说起我打顾阳辉的事,可我娘那年说,若家里还是十年前一样,那顾阳辉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和我动手?他敢露出这个意思,早把家里的祠堂跪烂了,他全家长辈都得上我家磕头!”

 今时今日,是和以前差太多了。

 皇外祖父走的那年她才七岁,对家里的变化感受不算深,也还记得从七岁就是个界限。

 在那之前,富贵荣华无极。在那之后,一天天就寥落下来了,往来家里的都是些旧人,再无新贵。

 宝庆枕在明遥妹妹肩头。

 纪明遥搂住她,忽然说:“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宝庆忙问。

 “怪不得我们老爷那般坐不住。”

 纪明遥笑了笑:“想来,他从小是国公之孙、国公之子,祖父和父亲都大权在握,独他虽任右都督,权势却日渐稀薄。他看着齐国公立功封爵,把女儿嫁给了陛下做皇后,自家却因先皇后去世,夫人连宫里都不大去了,他怎么能甘心呢。”

 虽不如广宜公主府一日之间从天至地那般明显,但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至今十六年,安国公府的威势的确在缓慢下滑。

 或者说,不止安国公府,所有勋贵家的地位基本都在下滑,几乎无有例外。

 “可他又不似公主是顺势而为、谋定而动,只知乱这个人。

 就算撇开一切感情因素,她也不认为安国公所作正确。

 宝庆当然也清楚安国公的打算。

 她忍不住又一叹:“正是因为他,所以我娘不让我把这话告诉你娘。明遥妹妹,你也别和姨母说去,只说是我想你了,所以赶着来看你。”

 “不说。”纪明遥答应,“让太太知道,也只是多添一重担心。或许还会让他以此为难太太,让太太找咱们做什么。真有变故,他才不会顾在太太的情分上对你我留手。反而你我好着——尤其公主越好,太太也多一条路。你请公主放心,我不会说。”

 宝庆沉思半晌,也说:“怪不得呢。”

 这回是纪明遥笑问:“什么‘怪不得’?”

 稍有犹豫,宝庆才说:“怪不得我娘从前说你心宽又、又心冷,生在安国公府,真是可惜了。”

 “但我娘说这话的时候真是在夸你!”她忙忙地找补,“真的!”

 她说:“你知道,她们大人有时看人看事和咱们完全不一样!”

 心宽又心冷吗。

 品了品这几个字,纪明遥笑道:“我心冷不冷,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的手冷了!”

 她对准宝庆姐姐的胳肢窝就动手!

 “啊!”宝庆防备不及,被她得手,立刻尖叫起身,“你个坏丫头!!”

 论力气和体力,纪明遥当然不是宝庆的对手。宝庆只用了三五分力,就很快让她兵败息鼓。

 “好累!”纪明遥拿手帕给自己扇风!

 今天的运动量够了!

 “你那得扇到什么时候去?”宝庆下床给摸来扇子给她扇,一面问,“再快些还是慢些?”

 “正好、正好!”纪明遥赶紧躺好享受。

 但看她发丝都被吹起来了,宝庆还是稍稍放缓速度。

 “忘说一件事!”

 她突然想起来:“你知不知道,陛下和淑妃娘娘曾想让妹夫做二公主的驸马?”

 “嗯?”纪明遥半坐起来问,“隐约听过。怎么了?”

 她知道但从前没在意。

 如果皇帝和淑妃真执意要让崔珏做驸马,一开始就不会有安国公府的事。而以这两位疼二公主的程度,若是二公主执意要嫁,崔珏就算已经定下亲事,也能让退了。

 现在崔珏都成婚了,应该,更不会有问题了吧?

 “我自己想了有两三天了,连我娘都没说。”宝庆也不大拿的准,“那天二公主和我总共也没说几句话,倒有三四句是问你。问你和妹夫成亲之前见过没有,好不好,我都糊弄过去了。我本以为这是陛下和淑妃娘娘让她多提崔家,可回想起来又总觉得不对劲。”

 “除了这些,还有吗?”纪明遥忙问。

 “没有了,”宝庆又仔细想了想,确定道,“一共就三句。”

 她就详细地一句一句说:“第一句,她问我:昨日崔翰林和纪二姑娘成婚,你去看了?我说去了;第二句问:崔翰林远行一年,今日才成就好事,不知成婚之前与二姑娘见过几面?我说是不算多;第三句就问,你可知他二人好不好?我说新婚燕尔,自然是好的。”

 纪明遥又慢慢滑在枕头上,仔细琢磨。

 看她不热了,宝庆就停了扇子。

 又见她想得两眼放空,宝庆不免好笑,便说:“我看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她真有那意思,还等到你们成婚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纪明遥打了个哈欠。

 运动太剧烈,又躺了这么长时间,有点困了。

 “这才多长时间,妹夫就这么让你牵肠挂肚的舍不得了?”宝庆不禁问。

 “不是牵肠挂肚他。”纪明遥又打了个哈欠,“是我在想,若是宫中强令他休妻再娶,我该怎么走才能没那么丢脸……”她问,“陛下和淑妃娘娘应该不会要我的命吧?”

 历史上是有先杀驸马元配再让人娶公主的事啊。

 她不评价这些权势纠葛爱恨情仇,但不想做这倒了八辈子霉的元配。

 “怎么会!”宝庆惊得一笑,“你也想太多了!”

 纪明遥眼皮发沉,懒得张嘴。

 宝庆自己又想了一想,也叹:“可你这忧心也不是全无道理。像我,都说我在外面横行霸道,可到了宫里,再怎么不耐烦也得忍着。真是人比人,就总觉得自己过得还没那么好——”

 可她偏头一看,明遥妹妹竟要睡着了??

 “哎呀,别睡!”她赶紧推人起来,“我好容易来一次,下次又得十天半个月才来呢,你就睡觉?”

 “不睡……不睡!”纪明遥强行睁眼,让自己坐起来,靠着床头。

 宝庆又倒一杯茶,塞在她手里:“快喝两口精神精神。”

 纪明遥就低头喝茶。

 正事都说完了,宝庆挤在她身边,嘻嘻笑说:“还没问你呢,成婚三四天了,妹夫和你到底怎么样?我看你们是拉着手去的,妹夫还吃我的醋,他是不是对你还不错?”

 “姐姐都看见了还问!”纪明遥把茶杯塞给她。

 宝庆放了茶杯,又打量她一回,笑道:“我看你只戴那两根簪子,就知道你过得还算自在了。”

 明遥妹妹躺得鬓发微松,衣衫也乱了,不免让她更详细问:“那件事——”她半遮半掩地说:“是不是话本子里写的,索求无度——”她推着明遥妹妹问:“本来我还没这么想,可今日看了妹夫的情状,怎么和以前全不一样呢——”

 纪明遥拉开了被子。

 她钻了进去。

 “你说呀!”宝庆把裹成一团的明遥妹妹推?”

 “你见色忘义!”她佯怒!

 被窝卷儿自己动了动。

 纪明遥露出半个额头,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只两个字:“挺好。”

 “什么挺好?”宝庆再接再厉!

 但纪明遥又把头一缩,直接装死,一个字都不说了。

 怎么说嘛!

 难道说除了新婚夜那一次之外,她和崔珏还再没有过吗!

 宝庆姐姐肯定会问是不是崔珏不行!

 她还要替崔珏解释他行!

 这怎么解释啊!!

 啊啊啊啊!

 知道明遥妹妹的嘴有多严,宝庆只能放弃。

 “时辰差不多了,”她给被子卷放到枕头上,笑道,“我走了,你别送了。妹夫婚假之后再来找你!”

 “嗯!”被子卷说,“姐姐慢走!”

 宝庆笑着出至院中,和青霜说:“快去叫你们姑爷回来吧。”

 ……

 崔珏终于回到了他与夫人的新房。

 卧房内,床帐半掩,被褥凌乱。

 夫人胡乱裹着一床被子睡在他的枕头上。她鬓发散乱,伸一只手在外,两颊睡得发红。

 崔珏轻轻坐在床边,握住夫人出了微汗的手,给她松了松被子。

 “嗯……”纪明遥发出一声轻哼,热得把另一只手也甩了出来。

 大片雪白中一点薄红进入崔珏眼中,他喉间顿时发紧,忙看向别处。

 床内,夫人枕边,正一横一斜交叠放着两根玉簪。

 崔珏瞬时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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