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乐第二次看到成亲场面。
但是,和上一次妆奁盒主人出嫁的时候,全家齐聚,满是真心祝福的场面不同,这一次,年轻姑娘身边,完全是冷冷清清。
啊,人还是有的,那位蒋老爷家的女眷,她的“义母”和“娘家女眷”,按照礼节还是到场了的。
但是,这些女性,虽然笑得亲亲热热,说得花团锦簇,在沈乐看来,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气息:
能快点结束吗?
能快点结束了吗?
在这种气氛下,送嫁的流程走得很快。一身嫁衣,一顶花轿,一个跟轿的丫鬟,八个抬嫁妆的家人,姑娘就这样被送出了门——
蒋老爷还是把场面做到了位的,至少,他拿到新举人那里送来的礼物后,还是正经为姑娘置办了嫁妆;
送亲的队伍,哪怕是雇来的,也披红挂彩,吹吹打打,绕着小城走了半圈:
哪怕蒋府,和新举人的宅邸只隔了一条街,出了府拐两个弯就到,这绕城半圈,那也是一定要绕的!
沈乐亦步亦趋地跟在花轿旁边,真心地祝福他们一切顺利——至少,能够平安地举行完婚礼。
但是,或许因为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他的祝福,可能是起了反作用?
花轿从城西绕到城南,刚刚要折向城东,还没关闭的城门口,猛然爆发了一阵惊叫!
“快跑啊——”
“阿花娘,快跑——”
“土匪抢城来了——”
“关城门,关城门——”
马蹄声,脚步声,哭喊声,重物坠落地面的声音,还有猖狂的大笑声,充斥着整条街道。
砰的一声,轿子落地,雇来的送亲队伍扔下花轿和嫁妆,头也不回地往回逃……
只剩下跟着嫁过去的小丫鬟呆呆站在路中间,左看,右看,全都是不熟悉的街道。
那个十岁刚出头的小丫头抖了几下,哇的一声,扎进轿子里,扑在新娘膝盖上,瑟瑟发抖……
喧嚷嘈杂声中,年轻姑娘一把抓下了盖头。
她将盖头仔细盖在小丫鬟身上,拎起裙摆,轻盈地跳出了花轿,直奔后面的嫁妆箱子。
一伸手,从红缎包裹、扎着大红球的刀鞘里,抽出钢刀,轻盈地挽了一个刀花;
再一挥刀,红缎纷纷断落,那把用红缎、红球扎得端端正正的弹弓,被她用刀尖一挑,落在手心;
刀尖再一挑,一袋弹子当空飞起,被她随手接住,挂到腰间。纵身,上房,飞奔!
一朵红云在房顶上燃烧。沈乐几乎是目眩神迷地仰着头,看着她快速接近战场,看着她半跪在房顶角落,拉开弹弓。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钢制弹丸暴烈地闯入战场。第一弹,打掉一把举起的钢刀,救下了一个闭着眼睛,扑在自家女儿身上的农妇;
第二弹,打进一匹战马的左眼,战马惨烈嘶鸣,停住了冲进城门的脚步;
第三弹,打在一个怒吼着,挥刀冲上来的土匪脸上,土匪当场血流满面,仰面倒下……
她快速拉动弹弓,弹无虚发,每一弹都精准地打中了一个敌人,有力地阻止了敌人的攻势。
只有那个骑着战马的土匪,怒吼着挥刀,连续劈开两枚弹子,却也没能冲进来一步,只能仰着头对城内怒吼:
“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臭娘们,你给我等着,有你倒霉的时候!”
得到这样的强力援手,城内兵卒士气大振,呐喊着把土匪推了回去。城门缓缓关闭,街道上恢复安静,百姓们连滚带爬地各回各家。
然后,新嫁娘轻轻跳下路面,走回花轿,站在轿子旁边发呆:
这亲还怎么成?
没有轿夫,没有抬嫁妆的仆人,没有送亲队伍,她难不成,自己把嫁妆塞进花轿,再扛着轿子走到男方家里吗?
虽然也不是扛不动……可,这就不是个事儿啊!
沈乐站在轿子另一边笑了半天,笑得肚子都痛了。嗯,流民还在城外,土匪军还在城外,危机很大,而且并没有解除——
但是不能阻止他先笑一会儿!
真的,那姑娘站在轿子边上,满脸尴尬茫然的样子,真的太好玩了!
婚礼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事态平静以后,蒋大人家里终于有人飞奔过来,请了她回去:
良辰吉日另择,婚期另定。在此之前,还是请她以女儿的身份,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吧……
然而,这一住,就有一点遥遥无期的感觉。土匪军的围城并没有解除,大批的流民盘踞在城外,时不时地就来一场攻城;
县衙里的捕快,差役,大户人家的家丁,甚至城里的青壮,都被阻止起来,轮流上城头防御;
而像阿恒这样的新举人,虽然不至于亲自上城作战,也必须坐在县令召集的,城里头面人物的聚会当中,和他们一起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