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修复完毕的佛龛内容物,涌现出了澎湃的生命力。
以那两样乐器为中心,所有的收藏品,都快速行动了起来:
竹笛与竹箫在工作台上盘旋一圈,无风自动,发出了优美的乐声——它们甚至还组成了高低声部,开始合奏;
文房四宝自行展开,虽然没有到处去找水,把水倒进砚台里,墨条也装模作样地在砚台上空磨两下,然后毛笔虚空蘸墨,在纸面上绘出不存在的图画;
那套绣针更是上下翻飞,虚空绣花。看得沈乐默默打个冷颤,觉得自己这时候把手伸过去,少不得变成容嬷嬷针下的那谁谁……
须臾,佛龛里的女衣,也一套一套,自行展开。像是有人穿上一样,它们拂袖、理裙,整顿仪容。
每一个动作,姿态都优雅轻盈,举手投足,韵律满满。沈乐侧耳细听,她们的动作,分明合上了箫笛奏出的节拍……
乐声中,万缕青丝从佛龛当中涌出,在地面上盘旋了好一会儿,头部微微昂起,像是在寻觅着、确认着一些什么。
片刻,它们一束一束分开,各自游上了不同的女衣顶端。女衣挽袖、举手、绾起青丝,取了那些银簪、银扁方之类固定发髻。
而后,她们轻移莲步,款款向前。先不急着干活儿,而是在佛像周围站成了一个半圆形,齐齐下拜,如在祝祷。
低头祝祷片刻,她们起身散开,各干各的活儿。弄笛的弄笛,吹箫的吹箫,飞针走线的飞针走线。
所有女衣默契地面向中央,那套舞衣双手“握”住长短剑,一个翻身,剑影如雪,彩带如霞。
最为端庄郑重的那套大袖衫拂开素纸,“磨墨”、“蘸笔”,毫不迟疑地开始落笔。
看它时不时抬头,看向舞衣的方向,大概,是在描绘同伴起舞的姿态?
沈乐:“……”
沈乐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房间角落,靠到门板上。手机倒是一直举得稳稳当当,录下这难得一见的画面:
在经历了不知多久的痛苦、侮辱和损害之后,在经历了难以想象的颠沛流离之后,在把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也当作幸福之后……
她们,或者说,她们残留在衣服上的少量灵性,终于可以得到些许安宁,终于可以享受安宁和快乐,在更温暖、更幸福的时代,起舞作歌。
就是……嗯,有点难养……
这些姑娘们,时不时地来这么一出,他这工作室,少说也要单独给她们腾一间屋子……
或者,和她们商量商量,不住工作室,大宅里单独腾一间屋子给她们,随便她们唱歌跳舞,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荷花池旁边的那间水榭,或者大樟树那个院子的小楼,都挺好嘛!
他一边摄录,一边微笑。眼前这演奏、舞蹈的水准,都是难得一见,至少也有春晚名家的水平。
可惜只能自己欣赏,不能放到网上去博流量,怕吓死一个半个的。嗯,也说不准,这年头技术大发展,真放到网上去了,没准会被人点评:
“ai调教得不错,特效也做得不错!”
嗯,虽然不能放到网上,但是,也许能给特事局的朋友,还有妖怪朋友们一起看一看,一起享受一下艺术的乐趣?
笑着笑着,沈乐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他把手机找个地方架好,微微垂目,凝神调息:
精神力散开,这个房间的面貌,便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随着女衣的演奏、舞蹈、绘画、刺绣,整个房间里的灵性,开始潮水一般上涨。从稀薄到浓厚,从安静到波动,从黯淡到明亮。
属于灵性的世界里,那座没了头颅,缺少手臂的佛像,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对着这个天地,对着这个世界,发出了第一声呼唤:
“——”
无影无形的波动弥散开去。没有语言,严格的来说,是没有文字。但是,沈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惊异之色:
这一声呼唤,比他在铜片的帮助下,激发佛像的灵性,向外共鸣,寻找佛像的头颅,要强得多了!
果然,自主灵性苏醒,就是不一样吗?
他立刻集中精神,感受着波动的反馈。冥想世界里,铜片无风自动,又展开成了地图模样。
一枚光点莹莹发亮,在长江出海口的位置,向外不停散发光彩。
光辉横扫四面八方,这一次,似乎不仅是平面的散布,而是呈现一个球形,在河床、在海底,都激起了无限涟漪……
“不会真有箱子掉到海里去了吧?”
沈乐小声嘀咕。佛像光彩莹莹,不停地散发波动,终于得到了一点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