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主持第一反应就是痛斥:
“这是晋王府家庙里供奉的佛像!怎么可能转手!兵部尚书什么的,再强也是臣子,怎么敢把手伸到晋王府里来?!”
上门关说的婆子碰了个钉子,讪讪而去。然而没多久,各种各样的压力和抱怨,便接踵而至:
“白面只剩下两天的份了……米又吃不饱……”
“柴炭快用完了……最差的黑炭也涨到了一百个大钱一车,再不买,等天冷了,还要贵……”
“世子妃明天要来礼佛,得准备精细素斋,还请主持批一笔款子,去买些口蘑和松仁……”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不用说一辈子不事生产,只知道受王府供养的主持。反反复复,一次一次为难,她终于松了口:
“我佛慈悲,广泽万民。能广布佛祖恩泽,总是一件好事……但是,无论如何,总是要虔诚的好人家……”
有她这句话,庙里的东西,也开始被一尊一尊转卖:
那些精美的幔帐,精美的飘带,佛像身上的袍子,以及佛像本身。
总会有人看在“王府家庙出品”、“供奉了几百年”的份上,给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让庙里的女尼能够喘一口气,不用每天从清早刺绣到半夜,在飘摇的烛火下辛苦做活;
也可以稍微吃点好的,不用每天黑面搀着菜叶,连半点油花都见不到……
然而,这种转卖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最开头,是
卖给有头有脸的人家,达官贵人;
渐渐地,开始卖给官宦子弟,卖给书生;
再过一段时日,哪怕是商人,只要有足够的银钱,也能从庙里求到一尊,前王府女眷亲手绣制的佛像……
“卖吧,卖吧……都卖吧……”
主持无言以对,掩面长叹:
“总比你们绣那些东西好……”
王府的供给越来越少,为了能养活自己,女尼们接的活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是不挑剔。
甚至,连秦淮河那边的订单,她们也肯接——时局越是动荡波折,秦淮河那边,生意越是丰富。
各种各样美貌、擅书、擅文、擅画、才艺无双、豪侠秀媚的女子,传闻不断。
女尼们只要不堕落到这种地步,区区绣活,没理由不能忍,至于贩卖几尊佛像什么的,就更加不用提了……
哪怕闭门不出,跟着佛像蹲在庵里,沈乐也能感觉到时局日坏,一天比一天风雨飘摇。
终于,一个天崩地裂的噩耗,从京城传到秦淮河畔:
“闯贼进京了!陛下,陛下……”
一片恸哭,满城缟素。哪怕留都的官员们,很快拥立了新帝,也架不住人心惶惶。
至于小院家庙中的女眷——
“晋王府?什么晋王府?晋王都殉难了,王妃和世子妃都殉节了,谁还管得了这些?”
没有人保护,没有人供养的女尼们只好依靠自己。女工针指,刺绣纺织,外加变卖庙产。
终于,连庙里的主尊,那座沈乐修复了许久的千手千眼观音,都被人带走,贩卖出去:
“那个……浣花楼主人,求购一尊观音像供奉……”
“去吧……去吧……”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