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大将军知道,那条生路,或许不仅仅是他的生路,同样还是尼堪、满达海、屯齐的生路……
是的,没错,那条不太好让人接受的生路,就是倒戈卸甲、以礼去降。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豪格不是完人,身处恶劣的逆境之中,他也会有求生的本能。
基于这种本能,投降的想法,也就会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当然,这种可耻的想法,第一次只是在豪格脑海中刚刚出现,就立即被豪格给狠狠地掐断了。
他这样一位,身份极其尊贵的大清太宗皇帝长子,不可以有这样可耻的想法。
若是连他豪格都投降了,对已经注定损失两成八旗丁口的大清,岂不是雪上加霜一般的打击?
自万历十一年祖父十三副铠甲起兵算起,至今已经是六十五年,六十多年来父祖筚路蓝缕,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流了多少汗才创下来的自家基业,就算皇位不是他坐,知道父祖打江山非常不容易的豪格,这个爱新觉罗三代,也是真的心疼大清啊。
可就是这样,豪格心中还是会偶尔冒出来投降的可耻想法,那么,其他将领对于大清的忠心,当然就更加值得怀疑了。
比较不让豪格怀疑的就是屯齐,豪格知道屯齐与吞齐喀这对亲兄弟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关系很好,在吞齐喀刚刚惨死于明军之手的情况下,被杀兄之仇所蒙蔽的屯齐,应当不会投降,而是拼命与南线明军血战到底,以此来为被北线明军杀死的吞齐喀复仇。
这也正是豪格将屯齐派往下狮子垴率领炮灰步兵阻遏南线明军的原因之一,反正在豪格看来,屯齐对于大清的忠诚度是比较高的,这说明对于大清来说屯齐是个好人,而好人就应该被枪指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距离预定好的突围时刻,还有一些时间,正在召集身边亲信和将领商议要事的豪格,在遣散这些将领之前,当众即兴发表了一场演讲。
至于豪格演讲的目的,既是想要勉励众将领,也是想要勉励他自己,其演讲稿,翻译成汉话,大致意思就是:
“尔等就算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也大多都是父祖就跟着太祖、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功臣子弟,大清能有如今的伟大成果,尔等都有功劳,大清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可也是你们的……”
被自己真心实意的话语感动到眼泛泪光的豪格大将军,用满洲话继续对周围众将道:
“如今我大兵被数倍明军包围于此地,皆是本王料敌不准的过错,去年年初,皇上在京师把南征大军亲自交到我的手里,赐给我御服、佩刀、鞍马,对本王寄予厚望,可现在大军却陷入了这等境地,本王是痛心疾首,我有罪于朝廷,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我恨不得自己夺了自己的王爵……”
先承认自己的错误,同时用手势制止了张着嘴巴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亲信将领,豪格话锋一转,继续用满洲话道: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
嗯,叫做,在猛烈的暴风雨中,才能知道哪些草是坚韧不拔的;在国家动荡不安、局势混乱的时候,才能看出谁是真正忠诚勇敢的臣子。
如今的形势,就是上天对我们忠诚的考验,纵然是敌众我寡,纵然是身陷重围,我们也要敢于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可不要让对面的南蛮子小看了我八旗健儿。
光荣地战死沙场,咱们北边的父母妻儿也会为你们而感到自豪,若是为了保全小命,如同那些投降咱们的汉人一般,可鄙!
假若只是为了苟且偷生,就向那伪明桂王奴颜婢膝,低三下四,一副奴才相,既堕了我们英雄父祖的威名,也令咱们北边的父母妻儿蒙羞!”
豪格的这一番话,虽然翻译成汉语看上去有些别扭,但原滋原味的满洲话还是很流畅的。
在精通满洲话的八旗将领们听来,豪格大将军的一番话语,就是很激动人心的了。
众将纷纷表达与明军血战到底的决心。
军中第二人,贝勒尼堪首先站出来,他一脸豪迈地高声道:
“我大兵进攻明军,绝不能有投降者,我们作为朝廷的宗室,如果投降,有何面目下去去见列祖列宗?
况且,连朱由检那样的城中痴儿,都能够宁死不降,闯贼兵临城下之时,也要找个老歪脖子树自缢殉国,我爱新觉罗家的勇士,又岂能连朱家痴儿都不如?”
尼堪话音刚落,外边就有清兵前来通报,说明军派来的劝降使者来了。
刚刚表完决心的尼堪,闻言大为不快,不仅嚷嚷着要不见明军劝降使者,还要把胆敢过来劝降的使者给弄死,以此来向明军表达他们抵抗到底的决心。
豪格却是没有听从尼堪的无礼言论,他的理由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清乃是礼仪之邦,大清兵也是仁义之师,仁义之师是不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斩杀敌国使者的。
尼堪所言的不见使者的话语,很不礼貌,豪格以为,至少应当见一下面,然后当面将敌国使者折辱一番,再弄死他们,才是更加符合礼数的选择。
听到豪格有理有据的解释,尼堪等人纷纷表示认同,接着,明国劝降使者便被五花大绑地请到了豪格等人的面前。
众清军将领打量着明军使者,很多人面带笑容,宛若灰太狼看到送上门来的小肥羊一般乐呵,很与众不同的尼堪,却是面露惊讶之色地盯着明军使者中的一个胖子。
具体来说,明军使者有三人,中间身着青色官服的,显然是首领,被绳子绑起来的他,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但眼神中隐藏不住的胆怯之色出卖了他。
宛若狼群里面的羊一般的境遇,当然使得刘御史内心很慌乱,尤其是他们甫一抵达清军之中,那些凶神恶煞的辫子兵,就用辫子般的麻绳把他们都给绑了起来。
这种粗暴的行为,大大加深了刘御史三人的不安。
刘御史,就是当初和朱由桹当场辩论,却被朱由桹高超的辩论才能所折服,以至于全程都哑口无言的那位科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