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更夫扶他到墙角。
他靠在墙角,他看着天黑,他想一死了之。
因为眼前的黑,没有尽头。
最终,霞妹来寻他。
霞妹什么也没有说。
背着他走回了村中。
就跟那年,霞妹在水里捞起他一样。
背他回家。
那路那样黑。
他昏昏沉沉的烧了起来。
霞妹的肩膀很暖和。
自那以后,他再没有踏足过江府。
哪怕每日上工,咫尺之遥。
于他,是天涯海角。
他甚至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奇怪,母子多年不见。
他居然没有什么想念。
他有了三个孩子,要为生计奔波,他极少再回忆往事。
他每日笑吟吟的跟人打招呼,跟人点头哈腰。
为了铜板几个,狗苟蝇营。
他忘了,他曾经出门仆役成群,他现在仆役都不如。
他忘了,他曾经金疙瘩当弹珠,丢的满地都是。
现在他捡到好看的石头,小心翼翼的揣怀里,带回家逗孩儿。
他忘了,眼前这雍容华贵的老夫人,是他的娘。
江婉扶着祖母。
内心有个喊声,让她赶紧带着祖母离开。
迅速离开。
可是她又莫名有些好奇。
那男子站在那,真的好看。
所以鬼使神差的,她居然跟着祖母往那小偏房走去。
靠近就有中药味。
并不难闻。
江婉有些好奇的往里看了一眼。
收拾的非常整齐。
小窗跟前还有桌子,凳子。
窗台上有三道刀痕,不知道哪个调皮的小孩,刻画的。
……
……
今日摸鱼。
江长天提早下工了。
没人顾得上管他。
他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还亮着。
落霞居然抱着娃儿在村口大树下跟人唠嗑。
他的小棉儿先看到了他。
“爹,爹!”甜甜软软的喊声。
并且朝他伸手。
他拍了拍身上,然后才接过孩子。
沉甸甸的,软乎乎的。
他把棉棉抱着怀里。
一手托着后背,一手环抱着屁屁。
稳稳的揽在怀中。
他笑着听村里人唠嗑,却有点魂不守舍。
甚至有人喊老二,他都没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落霞也发现了相公的异常,轻轻推了推他。
“当家的,老五叔喊你呢。”
江长天才反应过来。
他表情有些慌乱。
“霞妹,我们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今天在县衙,打听到消息,说是吉山那边的盗匪攻下了县衙,自立为王,现在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我们这边来了,恐怕这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是躲一躲吧。盗匪路过,堪比芘梳,寸草不留。”
“老五叔,你们也收拾一下,把值钱的东西装一下,我们这两日先躲一躲,躲过了就好。”
江长天表情严肃的道。
“我今日早回来,也正是因为得到这消息,冒死逃回来的,县衙老爷们都知道这事,还不往外说,想让沿途的村子拖一拖那盗匪的步子。”
江长天怀抱婴孩,表情凝重,言语有理有据。
在场的人都信了大半。
这年头读书人本来地位就高人一等。
何况江老二也算是有能耐的人,在县衙做事呢,他自己有三个娃,肯定不会胡说。
江长天跟大家说了一下事态严重性,就抱着孩儿和妻子快步回去了。
江棉棉在阿爹的怀里,听的都吓一跳。
这是什么遭罪的世界啊。
这,这好日子没有几天,这盗匪还要来,他们这么苦,来抢什么啊,抢野菜吗?
不对,现在人口也可以抢的,最应该要把自己藏起来。
江棉棉见阿爹面容严肃的紧,她换了个思路想,如果盗匪来了,那阿姐应该不用去做妾了,今天跟阿娘出来遛弯,村里也没有人说阿姐要做妾的事情。
江棉棉感受着阿爹往上走,心跳加快的声音。
她从她新缝的小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只小蚂蚁。
不对,不是这个,她把小蚂蚁塞回去。
她伸手去掏另外一只口袋。
掏出了一块果脯糖,她举着果脯糖,塞到了阿爹严肃的嘴角边。
“爹,吃,吃,甜。”江棉棉道。
吃了甜的,就会开心的。
江长天没有反应过来,张嘴,入口就是很甜很甜的果脯肉,也有一点酸,但是主要是甜。
很甜。
夕阳照路。
他身边是妻子。
怀里是孩子。
嘴里是糖。
这就够了。
别人死关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