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
岳翎佩甲提刀,英姿挺拔,屹立于丹炉之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宛如一株咬定青山的岩岩孤松,凛然不动。
第三日正午,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同样穿着铠甲,身姿魁伟,手提一根降魔杵,须发如戟,声音粗狂豪迈,挥手便震碎了门锁,夺门而入。
“岳监侯,你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虽然这个案子你是主办,但我也是副主办,你放着要事不做,却躲在房间中炼丹,如此行径,我可看不下去了!”
申屠雄大踏步向前,但在靠近岳翎身前三丈时突然顿住了,整个人寒毛耸立,下意识做出了防御性的动作。
那是杀意!
如狂风暴雨却又引而不发的杀意!
岳翎缓缓睁开双目,额前青丝飞扬,仿佛一瞬间从雕塑变成了活人,那锋利的眸光就好像出鞘的龙雀刀,寒光照雪,杀意冲霄。
“再进一步,死。”
她握着刀柄的玉手微微攥紧,青丝飘舞,强大的气势震得身上的铠甲都在微微颤动。
仿佛下一刻便要拔刀杀人,以血祭刀。
她身后的炉火都有些飘忽起来。
申屠雄瞳孔一凝,面色诧异。
疯了,这女人是疯了吗?
她竟然真对自己动了杀心?
以前两人虽然也有些意见上的分歧,有时甚至会拍桌子吵起来,但最多也就是互相切磋一下。
像他们这个境界的人,一旦动了杀心,那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申屠雄停住了脚步,老实说,他并没有信心能赢过岳翎,虽然他资历比岳翎要老,已经当了快十年的监侯,但岳翎也早在数年前就踏入了第五境。
以她的资质,谁知道这些年又进步了多少?
“岳翎,你冷静一点!”
申屠雄皱眉道:“你之前说要去神居山伏杀阎罗,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这一天天的过去,怎么就没有了下文?”
“特别是那阎罗竟然还有画皮的神通,对这样的邪祟,我们怎么能放过?”
“还是说你岳翎,真的被扬州灯会给吓到了?”
他故意激将。
但岳翎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我在炼丹,等炼丹结束了再说此事。”
“炼丹?”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会炼丹?”
这素来只对打打杀杀感兴趣的女人,什么时候学会炼丹了?
岳翎不再说话,而是拇指微弹刀柄。
随着锵的一声刀鸣,龙雀刀露出了一寸锋芒,上面流转着红色的火焰状符纹,刀气好似开闸洪水,滔滔如浪,让她铠甲下的红色战袍飘扬如旗。
“先回去,等我命令,在这之前,谁也不许妄动。”
“这是军令,违者,斩。”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铿锵如铁,掷地有声,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申屠雄顿时一滞。
“好,你是阎罗案的主办人,我听你的,但这件事,我会上报监正,参你一本!”
“告辞!”
申屠雄冷哼一声,他收起降魔杵,怒气冲冲,转身离去。
岳翎凝望着他的背影,眸光深邃,许久之后才缓缓闭上,整个人仿佛再次成了一尊雕像。
又过了两日。
第五日。
李焰来了一趟,询问的也是神居山之事。
他的徒弟罗平死于黄泉邪祟之手,就连他曾经的妻儿,也是受黄泉案的波及而死。
因此李焰也迫不及待想报此血仇,他的措辞自然不像申屠雄那般霸道,却也显现出几分焦急。
岳翎依旧是下了军令,让他先回去等待。
第六日,老高来了。
他搜集到了许多关于神居山的消息,将之禀告给岳翎。
老高确实是一个办事得力的人,竟然从古籍中找到了尸解仙的记载,推理出神居山可能是那位尸解仙的洞府,留有机缘,故而受阎罗觊觎。
虽然和真相还有些距离,但一个司晨,能查到这一步,足以见其能力。
看似慵懒,却大智若愚,精明强干。
最后离开时,老高瞥了那炼丹炉,突然问道:“岳头,你最近有没有见到小九?”
“他脑子灵活,我本来还想和他商量一些事情,然而到哪都找不到他……”
岳翎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派他去做一个任务了,要几日后才能回来,你先下去吧。”
老高点点头,行礼告退。
望着他的背影,岳翎轻轻一叹,想起了张九阳在进入丹炉前和她的对话。
“扬州之乱后,那奸细必然十分关注你下一步的动作,想知道你到底还会不会再去神居山,因此……”
“谁来打探你,谁就有可能是奸细。”
“如果他们三个都来了呢?”
“那就看谁最晚来,最晚来的人,嫌疑最大。”
“为什么?”
“因为干这一行,首先要沉得住气,扬州之乱,那个奸细应该不难猜到,你已经对内部产生了怀疑。”
“所以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反复对自己说,沉住气,再稳一点,不要露出了破绽。”
“当然,对方也有可能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总之,想要一锤定音,还是等我出关后,亲自用天眼看一看。”
……
第七日。
炉火的温度在这一日达到了巅峰,整个房间都被热浪覆盖了,哪怕是有着火行神通的岳翎,此刻都被汗水打湿了发丝。
但她依旧纹丝不动,反而更加凝神以待。
最后一日,也是最危险的一日。
火焰已经将丹炉完全烧成了焦黑之色,部分地方甚至有些软化的趋势,可见就算是特制的鼎炉,也挡不住七天七夜的天火焚烧。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辰时到子时,夜色渐深,炉内的火焰却越发璀璨,好似一颗坠入凡间的金色太阳。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从昨天起,她就听不到张九阳的呼吸声了,也曾出声试探过,但炉内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已被烧成了灰烬。
时间流逝。
素来沉稳冷静的岳翎,此刻却忍不住徘徊起来,不断扭头望向鼎炉,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鸡鸣。
天亮了。
七天七夜已过。
岳翎的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退远一点,我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