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太平观。
观主依旧在竹海下弈棋,但这次却不是自奕,而是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对弈。
老人执黑棋,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眉头紧锁。
显然局势并不占优。
观主一边看着书,一边下棋,悠然自得,似乎并未耗费多少心力。
“师父,我输了。”
第一百三十六手后,老人投子认负,对着那个看起来年轻俊美的男子口称师父。
“天元,你最近的棋艺有些退步,以前可是能和为师走到两百手。”
太平观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须知奕者在心,你心里若是装了太多的红尘杂念,六欲七情,又如何看得清黑白?”
“师父,徒儿受教了,不过……”
耄耋老人抬起眼眸,有些哭笑不得道:“徒儿不是天元,天元师兄,已经去世十七年了。”
“这样啊……”
“是了,为师想起来了,天元那家伙学艺不精,才一百三十四岁就英年早逝了。”
“不过生老病死,就和这棋盘上的棋子一样,都是必须遵守的规则,倒也无需悲伤,但你要引以为戒呀,星阵。”
太平观主洒然一笑,趁机教育弟子。
老人沉默片刻,道:“师父,我也不是星阵师弟,我是方圆。”
观主:“……”
“哈哈。”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目光一凝,那种懒散和随性消失不见,手中的棋谱也合了上去。
“师父,怎么——”
“嘘!”
观主示意他噤声,目光望向远方,眸光深邃。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叹道:“那个人终于走出了第三步棋。”
第三步棋?是谁?
老人疑惑不解,却也没有出声询问,跟随师父近百年,他太了解师父的性格了。
他老人家不愿说的事情,谁也问不出来。
“真是精彩的一局棋,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
观主感慨一声,神色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父,难道这世间还有人的棋艺比您还高?”
“一山更有一山高。”
“可您已经是最高的山了。”
“总有些东西,比山还要高。”
见到徒弟还想追问,观主伸手敲了他一下。
这一幕非常滑稽,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像长辈一般敲着耄耋老人的脑袋,而对方还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怨言。
“观棋不语呀,天元。”
老人:“……”
星夜之下,三道流光向着扬州的方向飞去,好似三颗星辰在夜空中划过。
其中两道是剑光,一道是火光。
剑光自然是两位剑阁传人,大裴小裴,他们皆修有剑阁秘传的御剑遁术,可以身化剑光,飞天而行,相当于让自己变成了飞剑。
此术速度极快,自然也十分消耗法力。
“师兄,咱们快追不上岳监侯了。”
裴青池传音,望着前方那道穿云破空,呼啸而过的金焰,眼中露出一丝震撼。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位岳监侯不愧是六境真人,法力实在是太雄厚霸道了,飞行时如风雷俱动,遁术不算多么高明,却让她和师兄使出了全力都无法赶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金焰的尾巴消失在星空中。
在得知鬼母就藏身在扬州后,岳监侯立刻便主动请缨,得到诸葛监正的准许后,没有任何准备就直接以遁术飞出了京都。
声势之大,甚至连皇宫中的侍卫都被惊动了。
天子都主动派人来问。
剑心通明的裴青池能感受到,她是在担忧张大哥的安危。
这位铁血杀伐的女监侯,即便知道鬼母金蝉脱壳,也一直都是镇定自若,颇有大将风度,唯有请缨去扬州时,才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的遁术太快了,咱们恐怕跟不上。”
裴乾霍还好,师妹已经明显有些吃力,她的境界还是低了些,第三境的法力确实有限。
他当即放慢了速度,本以为再也不可能追上那个强到可怕的女人,却不想在片刻后又见到了岳翎的身影。
她脚踏金焰,身披银甲,屹立于云层之上,披风猎猎狂舞,即便有紫金冠束发,还
是被长风吹起了丝丝缕缕的发梢。
容颜俊美,英姿飒爽,最神异的是眉心的黄金竖瞳,射出道道金光,正出神地看向远方。
“岳真人,你在等我们吗?”
裴乾霍有些不好意思,裴青池也露出愧色。
实力的鸿沟,即便是御剑之术也无法弥补。
“我不是在等你们,而是扬州方向,让我感受到了危险。”
岳翎凝视远方,黄金竖瞳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危机感,在给她预警,相隔万里,她似乎都能感受到某种令她心惊肉跳的气息。
说不出道不明,但就连她引以为傲的明王金焰都有种异样的波动,变得十分活跃。
“危险?”
“难道是鬼母出现了?”
裴青池眸光一凝,鬼母若是恢复修为,可是有着六境修为。
“不是鬼母。”
岳翎斩钉截铁道:“鬼母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扬州,一定出现了更加厉害的人物。”
裴乾霍眼中露出一丝兴奋,剑丸在腹中震颤,不仅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裴青池瞪了他一眼,道:“岳真人,要不要多找些帮手?”
如果只是鬼母的话,有岳翎在,再加上他们和张大哥,对付起来应该不是问题,但如果是比鬼母还强的存在,那就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岳翎取出腰间的令牌,递给他们道:“你们回钦天监白虎阁调人,我先行一步。”
说罢她没等二人说话,再次施展遁术,身化金焰,如陨石般向着远处飞去,所过之处,皆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火浪。
“真是位雷厉风行的巾帼奇女子!”
裴青池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感慨一声,眼中除了称赞之外,还有一丝异色。
同样都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她看似平和,其实亦有傲骨,起了攀比之心。
只可惜她晚生了十年,两人现在的差距太大了。
“师妹,咱们快点去吧,我的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裴乾霍哈哈一笑,仿佛永远都不知道忧愁的样子,道:“早点打完早点回去,师父的桃花酿又该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