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先是应下,又奇怪道:“师尊,剑仙境渡劫飞升对现在的我来说还太遥远了,恐怕亲眼所见也很难参悟,不如将机会让给其他同门,我继续在此修行。”
她现在与飞升成仙之间的距离确实太远了,远到没有任何好奇心。
“你要去。”
她听见祝玄光如是道。
“参妙渡劫之后,我也不可能再拖太久,不出十年,必然要与她一样,到时候我的飞升就是你来护法,我若陨落消亡,也是你来料理后事,所以你得好好看着。”
两人四目相对,谢长安一下怔住。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境界突破的喜悦一点点褪去。
怎么就,只有十年了?
她以为祝玄光说错又或故意逗她玩,但并没有。
“渡劫飞升,成功的人是不是很少?”她问道。
祝玄光:“你还记得,上一个得道飞升的人是谁吗?”
“师祖沈真人?”谢长安道,“听说这还是百年前的事了。”
祝玄光:“世人皆知,飞升劫难,过者寥寥,你师祖是少数的佼佼者,但其实,他并未成功。”
“并未成功,是何意?”谢长安心头一跳,感觉自己说话也变得困难,“他们不都说沈师祖已经飞升上界,成为神仙了吗?”
“这是赤霜山的秘密。”
祝玄光伸手将方才的结界裂缝修补上,从外面进来的微风马上消失,观星台仿佛与世隔绝,将两人的对话锁在这里。
“当年他渡劫,我就在旁边,亲眼看着雷光之后,法相俱现,霞彩漫天,他破云而去,只留下了随身白虹剑。”
怎么看这都是成功得道的天象,白虹剑虽是神兵,说到底也是凡物,他既然飞升,白虹剑不可能跟去上界,被留下也正常。
谢长安想归想,却没有出声打断,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听到的,必然是赤霜山百年绝密,知道的人一只手能数过来。
“我将白虹剑带回去,放在他的命灯前,当夜,灯灭剑碎。”
谢长安身躯一震,难以置信。
命灯是赤霜山弟子精血所点,一人一盏,灯灭则人死。
如果说灯灭是因为沈六知飞升上界,与下界隔绝不通,命灯无法感应,还说得过去的话,剑碎就无法解释了。
白虹剑是仙品神兵,曾随沈六知四处游历,劈山开海,斩尽修士妖魔,人剑之间,早已感应通灵。
这样一把剑,却在主人飞升之后碎了。
人在则剑在,剑碎则人亡。
“当时师祖应该已经在上界了吧?难道是上界发生了什么……”
都说修道修到最后,无非求一个飞升长生,从此任我逍遥,无灾无难,仙人寿命远比修士更长,沈六知既然顺利飞升,理应就在上界当个舒舒服服的神仙了。
谢长安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她试图换个思路去思考这件事,然后就想到另一个可怕的猜测——
“师尊,点仙谱上留名就可渡劫飞升,是谁定下的规矩?”
点仙谱不是一本书谱,它是嵌在悲回风山山壁上的石碑。
石碑天然而成,亘古便有,不知来处,金
铁难侵。
每隔一段时间,也许是数年,也许是数十年,又或许上百年,石碑上会浮现一些修士的名字,这些人无不是当世巅峰强者。
上谱之人,相当于得到了天道在一定程度上的承认,他们可以自行选择时间参悟渡劫,若能安然度过,自然飞升成仙,若是不能,那就当场兵解陨灭,身死魂消。
世间修士,无不将上点仙谱,当作一种自己实力被天道认可的荣耀。
如今在点仙谱上的,就祝玄光和参妙真人二人。
祝玄光早早就上了谱,却迟迟不肯渡劫,参妙真人是两年前才谱上有名的,如今就要准备飞升了。
祝玄光听见她的话,就笑了。
因为谢长安这个疑问,跟他当年问沈六知一模一样。
“无人所定,便是名字不在谱上,你觉得自己境界足以成仙,也可以去尝试,只不过在谱就相当于得到天道一半的承认,渡劫的风险更小。”
谢长安心想,有沈师祖前车之鉴,难怪师尊迟迟没有择日渡劫,这天道之威,委实莫测,可如果飞升后还会陨落,那成仙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如此,这点仙谱不上也罢。师尊已入地仙之境,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山河任逍遥,不如索性就不去渡劫,留在人间。”她道。
“长安。”
祝玄光很少像这样唤她的名字,身外浮云流散,他的声音仿佛也带了点温柔安抚的意味。
“凡人寿数有限,修士即使多几百年,到头来亦不例外,我的修为已臻化境,水满则溢,若不渡劫,便只余十年能活。”
谢长安难掩震惊看着他。
她的心在被祝玄光喊起名字时就开始往下沉,像沉到一口深不见底的井,直到对方说完这句话,一颗心还未沉到底,那井水又酸又涩,几乎要将她的心也泡出酸涩滋味。
赤霜山枝繁叶茂,家大业大,可重明峰不算裴三几个,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谢长安虽然日夜沉浸修炼,也早就习惯了一转头就能找到人,无论遇到什么瓶颈困难都能被四两拨千斤解决。
如果祝玄光不在,这一脉的传承,就彻彻底底只剩下她一个了。
“所以,你这次去扶广山,要仔细看参妙是如何渡劫的,说不定有所领会,回来告知,到我也渡劫时便能避开些弯路。你的悟性素来很好,我在你这般岁数,亦未必能及。”
“……我尽力。”
沉默良久之后,谢长安艰难吐出这三个字。
但她素来有诺必践,为了这三个字,必会全力以赴。
这两年,不唯独谢长安摸到祝玄光的脾性,后者也同样了解她。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