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三楼,狭窄的走廊里,隔音效果很不好,能隐约听见门里的嘀咕声。
大包和小五、齐磊紧跟在罗锐的身后。
江刚也是一脸凝重,望着走廊上铺着的红色地毯,像是鲜血从门里涌了出来。
“这些人都住哪一间?”
大包拿着笔记本看了一眼,指着301号房,回答道:“这是那对杀马特住的房间,名字叫潘成,贺珍。”
“敲门!”
小五赶紧走过去,用手指关节叩了几下。
等了一阵,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罗锐走上前,用拳头用力砸了几下。
而后,门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女声:“特么谁啊?”
“警察!”小五在一旁回答道。
门内立即不吭声了,随后像是有嘀嘀咕咕的声音,罗锐把耳朵贴在门上,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什么也听不见。
不多时,染着一头黄毛的潘成把门打开,直接就道:“我们的手机找回来了?”
罗锐不答,率先走进去,把他的身体挤到一边。
江刚和齐磊也走了进来,大包和小五在外面把门关上,在走廊等候。
询问案件的相关人,都是有标准流程的,一个人肯定不行,必须要有个搭档,相互印证,相互监督,江刚是检察官的身份,那就更不用担心程序违规。
招待所的房间很小,除了放着一张床,就只有一个电视柜,两把椅子。
除了潘成,名叫贺珍的女孩躲进洗手间,像是在换衣服。
罗锐拿来一把椅子坐下,指了指洗手间,对潘成道:“把你女朋友叫出来!”
潘成愣了两下,眼神游移不定,有些畏惧道:“请问,出了什么事儿?”
算起来,潘成比罗锐其实还要大两岁,但他自个儿一米六五的身高,干瘦,染着黄毛,穿的花花绿绿,而罗锐一米八五,身材壮实,平平无奇,而且那一双冷冽、凶狠的眼神,给潘成造成不小的压力。
罗锐紧紧的盯着他,反问道:“什么事儿?你们自己做的事情,心里没数?”
罗锐的话刚说出口,齐磊就从屁股后面拿出一个录音机和一个记录本,装模作样的在上面写写画画,并还时不时的抬头看向潘成,轻微的摇摇头。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刑犯,透露出的意思是,这人没救了!
潘成被吓了一跳,干咽了一口唾沫,脸色苍白。
毕竟年龄小,能染黄毛,心理承受能力能强到哪里去。
江刚看见罗锐和齐磊的表演,皱了皱眉。
你要说他们不合规,但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面露惋惜,摇头晃脑而已。
潘成觉得腿软,硬撑着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把女朋友叫出来。
贺珍的发型更夸张,整个一爆炸头,她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后,根本不敢看罗锐几个人。
这两人站在床边,低着头,就像被罚站的高中生。
已经二十岁出头的人了,一点脾气都没有?汪家玲会是被这两人杀的?似乎不太可能。
罗锐一年多前,在图书馆看过一些心理书籍。
潘成和贺珍这样一身打扮,是青少年的一种叛逆形式,但二十来岁的年龄,还这么搞,肯定遭受了旁人和家里人不少白眼,心里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罗锐道:“抬起头……”
两人缓缓抬起头,贺珍两手放在身前,两只手还互相扣着手指甲。
罗锐在心里叹息一声,没叫他们坐下来,而是指了指站在一边、手里提着公文包的江刚。
“这是咱们县的检察官,检察官你们知道吧?不知道的话,我和你们讲讲,我是警察,我抓了罪犯,就交给他,他就把你们往牢里送,当然,最后肯定是由法院来决定你们的刑期,该坐牢坐牢,该枪毙就枪毙……”
罗锐话还没讲完,潘成的两条腿就抖的跟筛糠一样,两只手垂在大腿边,用力的摁着腿,不让自己的身体发抖。
贺珍的心理素质要好一些,不过抠指甲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
江刚瞥了一眼罗锐,沙河县局的中队长,他再熟悉不过,罗锐是新上任的,他还没和对方打过交道,但现在看来,这个人不简单啊。
三言两语就把人吓成这样了,要不是老刑警,根本没这路数。
罗锐见时候到了,便看向齐磊。
齐磊眨了眨眼,打开了录音机。
罗锐开口道:“说吧,当时是怎么回事?你们最年轻
,我们最先找的也是你们,想戴罪立功的话,就原原本本的把真相说出来。”
潘成和贺珍对视一眼,前者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床上。
他像是溺水后,突然清醒过来一样,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止不住的点头:“我说,我坦白,我们打了那个女的!但不是我先动手的,我只是给了她两巴掌……”
见男朋友如此慌张,贺珍的心理防线也崩溃了。
她插话道:“我也是,我只是扯了她的头发,我们根本没做什么!”
一听这话,罗锐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火。
江刚道:“说名字!被你们打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叫汪家玲?”
因为录音机开着,录音证据以后会用在法庭上,所以不能用“她”来指代。
潘成畏怯道:“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反正那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就是坐在火车下铺那个女人。”
“你们为什么打她?”
“我手机被抢走了!”回话的是贺珍:“就怪那个女人,她进来后,劫匪就闯进来了,那手机是我新买的,花了我们所有积蓄!”
江刚有些难以置信,睁大眼睛看着她:“这就是理由?”
贺珍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不……我……我是看我男朋友打了她,我也……我也就动手了,但我发誓,我只是扯了几下她的头发!”
江刚看向罗锐,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没法接受这个理由。
罗锐看向潘成,后者马上道:“警官,你们相信我,不是我先动手的,是我下铺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先动手,他的公文包被抢走了,那个家伙一路上都抱着那个包,里面肯定有很多钱!
还有……那个女人的小孩,把奶洒在了他的裤裆,再加上他被抢走了东西,所以他的火气很大,他肯定把怨气撒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当时,我和我女朋友待在上铺,就给了那个女的几下,我们都没下床!”
罗锐很想给他那几拳,但咬牙忍住了。
“你们知不知道,汪家玲当时已经受了重伤?歹徒闯进来时,砍了她一斧子?”
潘成张大了嘴,吞了一口口水:“我……我们知道……”
“知道?知道你们还这么干?”
潘成马上把脑袋垂下来,不敢和罗锐的眼睛对视。
贺珍却有些不以为意,似乎没有一点儿愧疚的心理,眼里有的只是对警察和法律的恐惧。
“除了你们,还有谁动手了?”
潘成咬了咬嘴唇,道:“大家都打了她,西转男打的最狠,我看见他一直用拳头打,另外就是对面上铺的军装*男,他也参与了。
他喝了很多酒,从上车就一直喝,他够不着,就用脚踹,一直踹那个女人的脑袋。
那女人本来快倒下了,西转男把她拽起来,他们俩继续殴打她。”
罗锐沉默了几秒,好让怒气吞进肚子里。
“另外一个呢?兰汉文,汪家玲上铺的那个年轻人,他有没有动手?”
潘成摇摇头:“我没看见他打人,他只是看着。”
“没劝你们?”
“没有!”
罗锐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汪家玲到底是你们当中,谁杀的?”
顿时,房间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声,特别是江刚,眼睛一直盯着潘成,握着手提包的手背,青筋凸起。
潘成瞪大了眼睛:“我……她死了?我……我不知道,我看见西装男跑出隔间,我和贺珍也马上跑出去了!”
罗锐身体前倾,逼视着他:“你真不知道?”
……
“我不知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也没杀人!”
吴自辉把身体后仰,没有和罗锐的眼神对视,他道:“你刚问我,为什么要殴打汪家玲?行,我告诉你,这个女人从上车那一刻,她那孩子就唧唧喳喳,一路上不是闹,就是哭。
搞得我很烦躁,再有,不是她的话,我的钱也不至于被抢走。她前脚刚进来,歹徒就来了,我以为她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警官,我打人,无非就是拘留,罚钱,你们不能把杀人的罪名栽赃在我头上?
还有,我也是受害者!我听说,你们警方已经抓住那些歹徒了,请问,我的钱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齐磊抱着双臂,瞪视着他,江刚站在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
罗锐和吴自辉对面坐着,笑道:“你口口声声那些歹徒,难道你没认出他们?”
吴自辉眼神一窒,摇头
:“当时他们戴着头套,而且车厢里很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罗锐掏出手机,翻开一张照片,递给他看。
“钟大明,在你的包工队干了两年!丁左,也在你的包工队里干了八个月,还有这个,钟爽,也在你那儿干了一年多。
现在,你认识他们了吧?”
吴自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似乎调整了一下表情,而后假模假样的惊讶道:“竟然是他们?”
不说罗锐和齐磊,就连江刚都能看出,在抢劫时,这厮肯定是认出他们来了。
但他的笔录上,根本没有向警方,提供这些人的消息。
这厮一直隐瞒着,非常不老实!
罗锐盯着他:“你还想要那二十万?人为什么抢你?你装什么傻!你刚说你是受害者,我看你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你不给他们发工资,会出现这样的事?”
吴自辉老油条,面色不改,争辩道:“这几个人,做事马马虎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且还偷我工地里的东西拿出去卖,我没找他们赔钱,没告他们,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罗锐笑了一下,道:“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我们查到,还有三十二个人的工资,你也给拖欠了!难道这些人都是做事马马虎虎,三天打鱼两条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