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这么说,房子产权是你的不假,可我们才是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住户。”
“你倒好,从程扒皮手里买下房子,就成房东了?那我们算什么!”
“老张说的对,要从感情和时间长短这儿论的话,我们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老婶子缩在大棉袄里,嘟囔道:“你不是那个什么服装公司的老板嘛,又不缺这仨瓜俩枣的,要不行行好,匀给我们得了。”
“对啊,你那么有钱...”
刘老汉站在钱度身旁,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钱度黑着一张老脸,这特么绝对算是胡搅蛮缠的道德绑架了,
他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些人,眼神里那仅存的犹豫和可怜全部消失殆尽。
原本钱度心里还真有点犹豫,可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人言可畏!
“我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你们要是不乐意可以出去闹,咱们看看到底是谁有理。”
钱度点上烟,看着他们:“明年三月底之前,尽快找好地方搬家。”
看着说完话,扭头就走的钱度,身后一堆人待他走远,才嘀嘀咕咕的碎叨‘凭什么啊’‘我还就不信了’芸芸的。
刘老汉手指着他们,跺脚拍腿‘哎’了一声,麻溜追了出去。
就算是想让钱度发善心让房子,可哪有这个让法儿的,这不存心把人往外赶嘛!
“钱度,钱度!”
刘老汉趴在已经点火的桑塔纳车窗上,哈着气道:“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回头我给他们多做做工作,大家伙就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
钱度划拉下车窗,招手道:“您老上车聊。”
车子缓缓驶动,高锋跟着刘老汉指路,去郊区看了眼楼房。
刘老汉略显浑浊的眼神这时候比谁都清晰,看着那高耸的大楼,只能望而兴叹。
车子停在路边,三人下车左右晃了一圈。
老头儿随身不离的旱烟袋又点着放进了嘴里,蹲在路边,砸吧砸吧的把脸熏成了藏青色。
整个大杂院儿,要论最想分到房子的,他真能排的上号儿。
仅是怀着孕的孙媳妇儿闹着要回娘家,就愁的他整宿睡不着觉。
哪有媳妇儿怀着孕跑回娘家的,真要跑回去,他们老刘家还要不要脸了。
可让他跟钱度耍无赖,卖惨,犹犹豫豫的总觉着这样不妥。
楼房分成小区式的,每栋八层,错落有致,已经全部建设完毕。
钱度在守着的门卫那儿打听了打听,最大的七十多平,基本上都是六十平左右。
扭头看了眼刘老汉,“您这烟雾缭绕的,是打算成仙?”
老头儿起身抬脚,把烟杆放鞋边磕了磕,应道:“天冷,抽几口暖暖身子。”
“你那个孙子结婚了?”回到车上往回赶,钱度没有扭头,随口问道。
刘老汉点了点头,“孙媳妇儿现在还怀着孕呢,当初就是因为有严莉腾出来的那间房子当婚房,跟人家好说歹说才愿意嫁过来,哎,这就是命,现在正嚷着回娘家呢。”
老头儿说着,抬眼偷偷瞥了一眼钱度,见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叹息了一声。
回到城里,刘老汉临了下车的时候,钱度轻飘飘道:
“明年拆迁我会全部拿房子,到时候可以拿出一套来,以66块钱一平的价格卖给你,当然我这里讲究自愿,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刘老汉身子一顿,年老失修的大脑开始快速运转。
虽然不是免费的,可好歹钱度松口了啊,而且天底下哪里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六十六一平,少说六十多平,不是笔小数儿,可起码能搬楼里去住...
捋通思绪后,老头儿看着钱度激动道:“愿意愿意,你别反悔就成,我这就回家准备钱去!”
等他下车离开,钱度摇头笑了笑,白送是不可能的,没这个说法。
这老头儿人品还算不错,起码没有跟着邻居一起喊苦卖惨,逼他就范。
六十六块钱一平绝对不算贵,哪怕自己心软想给,也不能一分不要白送。
就这样,都算是便宜这家伙了。
年关逼近,街上越来越有年味儿。
京城大大小小的生意开始归账,王小飞,林一达开始准备给职工的新年福利。
魏大坤周末拎着袋子上门,看见韩子童亲切的喊了一声‘嫂子’
韩子童听着称呼,乐呵
呵的给他喊进屋。
钱度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今年五月份开播的《红楼梦》,心机林黛玉智斗贾府的姨姨婶子们。
总得来说够经典,就是看着没啥意思,悲悲惨惨戚戚切切的。
看了眼魏大坤,道:“不在外面晃悠,来我这儿干嘛?”
“哥,这是后半年废品站的钱。”
袋子打开,钱度瞅了一眼便没了兴趣,老马那句话其实说的是对的,倒也不全对。
钱度对钱是永远感兴趣的,只是看多了,真就麻木了。
瞅着这小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用动脑子都知道在想什么。
想了想道:“你要真想做生意,考虑考虑,要不要去南边,在京城我是给不了你什么门路了,不是开饭店就是卖衣服,没什么挑战力。”
魏大坤一愣,挠头犹豫道:“哥,我刚谈了个对象,也是咱京城姑娘,还想着结婚呢,而且家里老爹老娘应该也不会同意我去...”
钱度撇了撇嘴:“那就没办法了,废品站其实挺不错的,比国营大厂的收入强多了,你知足点好好干吧。”
韩子童从厨房出来,打了个碰面,看着他灰溜溜离开的背影,回到正屋。
“你是不是又凶这孩子了,委屈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天地良心,我给他机会可不中用啊,南边沿海现在的经济建设一片火热,过去大有可为,可这小子犹犹豫豫的既不愿意出远门,又嫌我不给他活儿干,我才冤枉。”
韩子童白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看看他才多大。”
钱度反驳道:“岁数小怎么了,这个岁数正是闯荡的年纪,赶上这个好时代,不出去闯一闯,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怎么能行,难不成就靠我从小安排到老,安排一辈子?”
“就你有理,我懒得跟你抢嘴。”
钱度觉着自己做的已经够可以了,难不成真把饭手把手喂到嘴里,才算帮?
看着韩子童噘嘴,他语气一软,老生常谈道:“想好了没,过完年咱们请十来天假,带你去香江旅旅游去。”
“不去,十天呢,单位是咱家开的啊,说请就请。”
钱度无奈,这丫头比谁都恋家,人家外语学院毕业的,争先恐后的抢着往国外跑,她是死活不想出远门。
而且奶茶店一半的转让协议,还是钱度磨破了嘴皮子,她才愿意签字的。
“你老公我在那边给你打下了偌大的江山,你就不想去看看?”
“还江山,不吹牛你会死啊!”
“......”
除夕前一个星期,茶楼。
高锋把车稳稳当当的开到门口,钱度还没下车,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拉开车门。
涂文华手挡着车顶,陪笑道:“钱老板,终于见到您了。”
“客气,咱们进屋聊吧。”
进屋,噔噔噔上二楼。
涂文华笑眯眯的打量着钱度,他一直好奇常四奎背后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有想过是上了岁数的老头儿,也想过是年纪相仿的中年人,唯独没有想到这人能这么年轻。
俩人握了握手,坐定。
涂文华还想客气两句,钱度却直接开门见山道:“听四奎说,涂老板想要借钱,按理来说你走南闯北这些年,应该不会缺钱的吧?”
“哎,钱老板你这话说的是不假。”
涂文华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七年前就跟着同乡的老大哥从温州出来,开始四处闯荡,哪里能赚着钱我们就去那里,原先京城的郑旭兵不知道您听过没...”
“头几年我从他手上拿服装,赚了些钱,后来因为出了那档子事儿,这家伙就消失不见了,我和老乡又听说漠河有门道,所以去闯了闯...”
钱度默默听着,这些温州佬主打一个敢拼敢闯,那里有门道就去那里。
要说没赚到钱,他是怎么也不信的,可好端端的,为什么还要托常四奎联系自己借钱。
“钱老板可能没听说过,今年八月份,在杭洲武林门一把火烧了近五千多双温州劣质鞋,这事闹得很大,以至于全国都在抵制假冒伪劣的温州皮鞋。”
涂文华一脸难受:“温州地方大了,可出了这一粒老鼠屎,坏了整锅汤,我在当地其他厂家做代工订的一批鞋子现在是彻底砸在手里了,这眼瞅着要过年,人家都是衣锦还乡,我现在是回都不敢回。”
这么一说,钱度倒是想起来了,京城报纸上也有过报道,办公室里的张婶儿还碎叨了好一阵
。
说什么劣质鞋也是鞋啊,好端端的就给一把火烧了,忒浪费。
钱度看着他,“你那批鞋子,不是劣质货?”
“绝对不是!我这人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宁可自己亏本不赚钱,也不会去赚那丧良心的钱。”
涂文华连忙表态,继续道:“最近我从朋友嘴里听说,漠河往老大哥那边的贸易很有搞头,哎,反正这批鞋在国内是卖不出去了,所以想着运去那边看看行不行,钱是之前找人借的,这不年底了嘛,人家来要账了,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
年前欠的钱,要及时还,说什么也不能拖到春节,人家过年要过个好年,咱做生意也不能给明年留个霉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