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轨电车开向外滩,苏山顾不上八卦的小心思了,头直接从窗户口伸向了外面。
摆着手,“哥,你快看!好高的楼啊!”
车上满坑满谷坐着人,过道也站的差不多,本地人听着会心一笑,心里萌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外地小赤佬来泸上,必然会到外滩,瞅着高楼大喊大叫跟土炮进城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他们见多了。
钱度哪用他提醒,眼睛往外一瞅就能看见,连忙给他拽进来。
“你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这要是后面突然杀出一辆电车,不得把你脑袋一整个削掉!”
苏山听着心有余悸,“哥,你别吓我...”
钱度继续比划着唬道:“吓你?电车就不说了,万一拐弯路窄,旁边有个电线杆子,或者尖树梢什么的,你小子破彩都是轻的,脸上‘刺啦’这么斜着来一条伤
疤,你可找对象去吧,看看哪家小姑娘看得上你。”
这么一说,苏山果然老实了,不过还是不安分的四处张望。
外滩一直是泸上的标志性打卡胜地,甭管什么时候,外地人来一次,不到这里逛一圈都算白来。
西式建筑的哥特式尖顶,谷希腊的穹窿,还有一人抱不住的巨大廊柱,配上西板牙式的阳台,众多只有在历史教科书上见到的经典交汇在一起。
不能怪苏山大呼小叫,如果钱度是第一次见,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特别是高耸的教堂,顶部避雷针一样的设计,完全震撼了苏山和高锋的心神。
四合院大杂院见多了,哪怕楼房也不是没见过,可头一次发现,房子还能这么盖的!
“这老外盖的房子就是不一样,那屋顶那么尖,怎么晒谷子?”
钱度看了高锋一眼,笑道:“这个就扯到艺术上面了,人家老外可不会在屋顶晒谷子。”
一伙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严述他们本地人还好些,毕竟从小就看过,多是陪着钱度他们做介绍。
在路边寻了个拍全家福和婚照的店铺,钱度本意上是想买一个照相机的,可惜钱够,工业券一时半会儿就难搞了。
只能花钱租半天时间,一行人停停走走,咔咔一顿拍。
钟秀静眼珠子转着,借故要拍照,兜兜转转,轮到钱度和任鑫源两人单独站在江边。
“哎,你们能不能靠近一点,中间都能塞下一整条黄浦江了!”
俩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靠了靠。
“再近一点...对对对就这样,看镜头。”
咔嚓!
黄浦江上的游轮交错行驶,夕阳正好,定格了两人的第一张合照。
傍晚去还相机,特意叮嘱多印几份,严述带路又转战全泸最大的饭店,人民饭店。
本帮特色菜一顿点,吭哧吭哧就是造,六个人最后炫了五十多块钱。
付账的时候是高锋和苏山去的,钟秀静看了眼严述,后者笑道:“我负责带路,钱大老板负责买单,五十多呢,卖了我也掏不起啊。”
至于在女孩面前承认自己没钱会不会丢脸,严述完全没这个觉悟。
主要是他拿钟秀静完全当哥们儿处的,一点不好意思的想法都没。
在街上溜达了会儿,给她们送回家,任鑫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严述胳膊杵了杵钱度:“你们俩怎么回事,这一下午感觉很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我都说了,我们俩是清白的,”
钱度摆了摆手,又道:“你爷叔家在哪儿呢,咱们去拜访拜访他。”
钱度别看在外滩晃悠的有多舒心,他心里急啊,急着五十万怎么能快点花出去。
招待所再安全,可那几包大团结明晃晃的就在那儿摆着,心里说不牵挂是假的。
在商店买了些吃食当礼物,严述带着三人寻了过去。
老严家大哥在纺织厂坐办公室,严述他爹是做水产生意的,说白了就是每天江边接货,供给市里的大饭店,中间赚个差价辛苦钱。
严述言语间把这个爷叔渲染的相当有本事,当钱度见到本人的时候,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这是不是同一个爹娘生的...’
严其娇个子不高,脑袋很圆,小眼睛小鼻子,戴着一副眼睛,最显眼的还属两边耷拉着极大的耳垂。
“爷叔您好,我是严述在大学的舍友,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严其娇打量着钱度,笑道:“晌午头的时候听二哥讲过,就是你要买房子是吧,打算来这边定居?”
钱度摇了摇头,解释道:“爷叔,我是京城人又在北大上学,一时半会儿没想过来这边定居,主要是喜欢别墅洋楼,这次过来顺道看看能不能...”
钱度的话听着就新鲜,因为喜欢,所以过来顺道买几套,这么小众的话给严其娇都整不会了。
泸上的房屋市场,现在行情还不如京城,主要是地方上有差异。
父母那一辈结婚,大多数人是靠单位分配的房子住着,最初舒服的不得了。
可一结婚一生儿女,现在十几年过去,立马就不美好了。
二三十来平的面积,可能挤着四世同堂,说出去都没人信。
总之房屋特别紧张,就算如此也没人对买房感兴趣,大多都是以房换房。
你家看上我家的地段位置了,我家也看上你家的格局和周边环境了,两家一商谈,如果觉着不亏
,直接换就成。
如果一方面积大,一方面积小,不成正比,可能会加些钱再换。
总之房屋买卖并不常见,这边的人均工资在五十六块钱左右。
两口子同时挣钱,需要养活一大家子,柴米油盐酱醋茶,还不算杂七杂八的零花钱。
这点工资在泸上还不够花的,谁脑子抽了去想买房。
现在没想过,等九十年代初证券交易所出现,这念头更没了,兜儿里有钱还不如投身股市搏一搏呢。
单车直接变摩托。
话虽如此,可事事都有例外,只要有钱、有门道,任何地方都不会缺房源。
严其娇听着钱度的话,严述还在一旁助攻,当听到在这边打算开一家服装自营店的时候,心里便有了计较。
“房源的消息我还真有几处,不管是别墅,还是街边的铺子都有,如果你有兴趣,明天可以一起去看看。”
钱度感觉有点惊喜,他还以为最少得个一天时间打听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连忙追问道:“爷叔,有南京路和黄河路那边临街的铺子吗?”
南京路自是不必多说,泸上贸易最繁华的地段,相当于京城的王府井大街。
相比较南京路,黄河路就有点名不见经传了,现在还没有显山漏水,可九十年代初泸上的八成生意,多是在这条街上谈成的。
钱度只知道,闭着眼买就对了。
严其娇笑道:“南京路就别想了,都不是傻子,哪有那么多便宜让人捡,不过你的运气很好,黄河路还真有两处有房主想卖的,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严其娇话题一转,“你刚才说在京城和人合伙开了一家服装公司,为什么要把自营店开在这边?”
泸上有半马苏河岸边的申新第九纺织厂,纺织工业基础扎实,底蕴深厚,服装行业也是遥遥领先发展最好的。
像京城流行的喇叭裤,这边提早了一年,在街上就流行起了同样的穿搭。
钱度不晓得这些,不过他清楚泸上在全国的地位,更清楚今后这里的发展趋势。
自家的衣服品牌想要走出京城,打出名头,第一站最好的选择无疑是这边,既然来了,当然得搞一家。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钱度嘴上却掰扯道:“我个人觉着这座城市的市场氛围很活跃,京城当然会开自营店,不过现在不需要,泸上是不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