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粉嫩的仔羊排上撒着黑胡椒和迷迭香,羔羊肉的纹理疏浅而柔和,像是春天平原上的远山轮廓。
夏弥抬眼是四周漫垂的珠帘,灯台上闪动的烛火将室内映成间断的昏黄,到处都密布着阴影,从长桌的缝隙延伸到立柱的后方,甚至看不清桌边坐着的人的表情。
来往的人都穿着白色的布料或淡绿色的纱丽,纱丽上还坠着不知其名的珠宝,五官却一片朦胧。
低下头,夏弥看见自己手里是类似刀叉的银质餐具,模模糊糊的反射着跳闪的烛光,四周寂静无声,像是录像带里没有音频的老式电影,一种沉重而疲惫的气氛笼罩在场中,让这场沉默的宴会显得更加诡异,四方帘子后面的阴影里彷佛随时会有魑魅魍魉从中跳出来,张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和血红的牙龈。
距离不远处、坐在长桌尽头的似乎是个很高大的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全身都笼罩在雾一样的阴影里。
他或者她大概是在用餐,用刀子割开盘中的食物,插起来送进嘴里,一切都在朦胧和静默之中进行下去。
应该是那个人属于手臂部分的阴影突然前伸,坐在长桌尽头的人像是抓住了一个放得比较远的杯子或者瓶子一类的东西,里面盛的好像是液体——应该是酒——夏弥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冒了出来,像是冬天从冰缝中探出头来呼吸的鱼。
那个人大概是渴了,打算喝酒助食,但某种莫名的紧张和恐惧像是浪一样从内心深处翻卷上来,烛光越发昏暗,盛酒的容器离长桌尽头的人的面部越来越近。
夏弥心底的恐惧再也无法压制了,于是伸出了手去想要阻拦长桌尽头的人的“饮下”这一动作,由于动作太过惶急,长桌尽头的人受此一扰手没拿稳,那盛酒的容器摔向桌上。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但差了一点,容器与盛装食物的盘子撞在一起,终于有第一声清脆可闻的声音传来,那是玻璃制品支离破碎的连续碰撞声,世界的迷雾也就此消散。
舒熠然默默地将椅子后退一些距离,起身去找家里常备的医药箱,他面前的白色衬衫大片的被红酒浸染,像是流淌的血。
另外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夏弥的身上,夏弥这才惊觉自己还保持着伸手出去的姿势,食指上传来鲜明的疼痛,指间湿哒哒的,手掌下残留着高脚杯的碎片。
“没伤到哪儿吧?怎么了这是?”郑霞和苏建国慢了半拍的惊呼这才响起,也惊醒了刚从幻影中挣脱出来的夏弥。
夏弥呆呆地看着自己被玻璃碎片割开的食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连潜意识都没升起防御的预兆,伪装状态下竟然被玻璃弄伤了。
她之前是受邀来舒熠然家一起吃个晚饭的,来的时候还撞见了正带着诺诺一起上楼的舒熠然,互相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虽说比预料多了一个人,但饭桌上的气氛还是一切正常,大家品尝着郑霞的大厨级手艺,聊聊不涉及龙族机密的普通话题,诺诺改编并分享了一下自己以前的留学生活以满足苏建国和郑霞的好奇心,夏弥说之前汪振羽组织的party,舒熠然讲这一年来到处跑所听到的趣事。
本该是一个大家相亲相爱和谐温暖的家庭晚宴,直到夏弥自己忽然陷入了莫名奇妙浮上心头的过去幻影之中,并伸手打碎了舒熠然刚放到嘴边的杯子,还割伤了自己。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刚才夏弥是像个妄想症患者一样因为幻想失去了控制,他们只知道饭吃到一半夏弥突然伸手来了这么一出,谁都没有任何防备,以舒熠然的反应速度都被溅了一身的红酒……主要是他在家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哪想到夏弥突然来作这么一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