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土皮已经完全消失。金色剑刃落下,犹如切开豆腐的刀片,大片大片蒸发的颗粒飞起,随风飘荡在空中。
一个巨大的土坑出现在原地,裂缝延绵了上百米,中央极为深邃,如同一个凿开的黑洞。
一击,改变地形。
这还不是神明安的全力,祂怕伤到苏明安,收了力。
“咳……咳咳咳!咳咳咳!”
苏文笙露出庆幸的神情,还好神明安离真正的高维还差一大截距离,否则一击之下足以摧毁半个世界。
见一剑不成,神明安抬手,周身泛起莹亮的十字光,金剑再一次举起、落下!
像是横跨天际的一道金桥,金色的恐怖威势瞬间逼近了二人!
“羔羊结……”苏明安开口,就要撑起防御结界。
“你的法力值留着!”苏文笙立刻打断,以自己为盾牌护住身前的苏明安,背对着袭来的金光!
苏明安的话语淹没在骤然暴响的清风中,他看到眼前苏文笙的黑发狂乱地撩起,蓝红色耳坠剧烈地摇晃,仿佛一颗殷红的心脏在流转。
那双漆黑的眼瞳,有一瞬间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要是我再强一点,会不会就不会这样了……?”金光落下的最后一秒,苏文笙凝望着远方。
“轰——!!!”
金光落下,穿透法术屏障,轰到苏文笙的脊背。
苏明安感受到自己胸口碰触到一片温热的、粘稠的、流淌的血迹……是苏文笙的血。方才神明安的第一击,就刮走了苏文笙胸腹的大量血肉。
而这第二击,刺耳的骨骼弯折声响起,那具瘦削的身体里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血管破裂、血肉溢出、内脏偏移……
由于冲击力几乎都被苏文笙接住了,苏明安没有受到太大损害。
“噗。”
一口温热的血,洒在苏明安颈侧。
“苏文笙,跟我换位!”苏明安想自己来接这些攻击,但他只有骨折的右手,没办法做出旋转的举动。只能望着苏文笙的眼神渐渐灰暗。
狂风中,苏文笙看上去非常疲惫,他的眼皮耷拉着,刚刚还神采飞扬的脸上,苍白得像一张纸:
“别动……”
天幕被撕裂,倾泻出无尽的冰冷光辉。
神明安的攻击余波仍未消减,一道道金光扫射,像是绽放在雪夜中一轮轮太阳——尽数朝他们涌来。
“轰——轰——轰——!”
余波轰到苏文笙的脊背,他凭借着这冲击力,带着苏明安像是利箭一样冲了出去。
金色的余波落在他身上。
一道,两道,三道……
血液越溅越多,骨骼弯折声不断响起,苏文笙的闷哼声淹没在爆炸中。
耳边满是轰鸣,周围太亮了,苏明安看不清苏文笙遭受了多么恐怖的轰炸。
“……”
等到苏明安的耳边终于变得寂静,他抬起头。
——他仿佛置身井底。
灰蒙蒙的雪雾中,视野迷蒙,大地与山川的轮廓被掩盖,连影影绰绰的痕迹都瞧不见。世界在厚重的苍白中寂静。
他们闯入了一片洁白的荒原。
“滴滴答答……”
唯有血落的声音。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
苏文笙向前倾倒,跪倒在雪地里,双膝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血迹淅淅沥沥从胸腹渗出,染红了白雪。
苏明安无法扶住他,只能用肩膀去接,血流了他一身。
漫漫长夜中,时间仿佛停滞了,只有雪无休止地飘落。
天地之间,末日尽头,只剩下他们两道重伤的身影。
“呼呼……呼呼……”
苏明安回头看,暂时没看到神明安的身影,神明安似乎没追上来。
苏文笙跪在地上,胸腹呈现极深的撕裂伤,器官依稀可见。最恐怖的是脊背,血糊糊一片,红黑交错,分不清皮肉和布料。
换作普通人,这伤势早就死了。
苏文笙喘了口气,用手挡住惨烈的伤口:“大救世主,别用这么吓人的目光看我……不如关注一下你的肩膀吧,你也被金剑擦到了。”
苏明安看了眼自己血淋淋的右肩,很快收回视线,触碰苏文笙的皮肤。
很冷。
冷得像是结了冰。
魔法使的周身四季恒温,无论是炎日还是寒冬,都会保持适宜的周身温度。但此时,魔法使已经没有余力维持了。
细小的空间裂缝在苏文笙体表蔓延,仍在不断撕裂他的伤口。
“……苏文笙。”苏明安说。
“嗯。”苏文笙细小地应了一声。
“还能走路吗?”
“有点困难……”苏文笙的手不敢离开腹部,他怕肠子会稀里哗啦流出来:“对了,你的机械轮盘呢?”
“……之前给希礼了。她腿不能动,怕她被杀了。”
“为了刷好感,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还有多远?”
“这里应该是北方的格利尔冰原,离世界边际不远……走路的话,半夜十二点前……应该差不多能走到。”苏文笙看了眼苏明安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笑了出来:
“好啦,大救世主。”
“我这副样子,应该帮不了你什么了。”
“——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他的语气熟稔,很轻易地接受了自己要被放弃的事实。毕竟眼前是背负重大职责的救世主
,不必兼顾他。
他的双膝深深陷在雪地里,膝盖染成了艳红色。纷飞的白雪飘在他额头,落到唇边。
死亡的阴翳正一点一点爬上他的瞳孔:
“我把你送到这里,已经够了。更远的地方,你自己去吧。”
“走吧,苏明安。”
“走向你需要去的地方。”
……
……
“哗——哗——”
雪像无数碎裂的星辰,从天际坠落。
积雪在地面上堆积,形成了一条漫漫雪路,延向远方。
“嚓,嚓,嚓……”
一只硕大的橘猫驮着一个青年,在雪路踩下深深浅浅的梅印。
苏明安走在前面,一步,一步。左手臂的切口已经完全冻结,右肩膀的剑伤仍在流血,鲜血断断续续流了一路。
“嚓嚓,嚓嚓。”
寂静的世间,唯有踩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