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猫安头 作品

五百二十一章 “天空——天空——天空——”

茜伯尔拉着他向前走。

 

她的手和他的手一样湿润,似乎还有些松软。

 

一路走过石子路,穿过茂密的花丛,一切景象都温暖如春。

 

期间,苏明安看见有族民在跑动。

 

“他们为什么要逃跑?”他问。

 

“那不是逃跑,他们也要去看海。”茜伯尔说。

 

在灿烂的七彩虹光中,

 

在新鲜的茉莉香中,

 

在美妙的歌声中,

 

茜伯尔拉着他,走到了一处山坡上。

 

从这里,可以看清部族的全部,七彩虹光笼罩着的房屋,奔跑着歌唱的男男女女……还有一片大海。

 

……大海。

 

苏明安真的在这贫瘠发黄的土地上……看见了流淌在地面上的蔚蓝。

 

“这是,天空倒映出的颜色吗?”他说。

 

“据说,大海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她站在他的身侧:“……那么,看见了这种倒映的颜色,是不是意味着,我看见了大海了?”

 

她垂眸,微微一笑。

 

“我真的,很幸运,很幸运……能等到你来。”她说。

 

这一刻,苏明安才发现,

 

……原来她的眼睛,也是大海的颜色。

 

她的笑容愈发灿烂,眼里一点都没有身为异教徒的阴霾。

 

她沐浴着火辣辣的虹光,脸上有着分外的满足。

 

“未来,花草,盖房子。”她说:“族民未来的幸福,我会带给他们。”

 

苏明安侧头,看向她。

 

“天空——天空——天空——海一般的天空”她高声叫着,兴奋得超乎常理。

 

苏明安伸手,碰向她。

 

“但为什么明明是这么美好的景象,我的身上却感觉好烫,好痛苦……”她说。

 

苏明安的手,穿过了她。

 

他的眼神微微波动,看见她的身形渐渐淡化。

 

“茜伯尔?”他呼唤着,茜伯尔的身影却不见了。

 

莫言跑到了他的身边,挥舞着手上的剑,它在七彩的虹光下如同琥珀。

 

“——大哥,你看这是我新铸的剑,我师父都夸这把剑好看呢。”他兴奋地说。

 

“好看,很长的剑。”苏明安说。

 

“是吧,就像烤火棒一样?”莫言笑着说。

 

“很疼。”苏明安说。

 

“是吧,是吧?但是这种剑还是砸不断大哥的手骨的,大哥可以考虑用琴板哦?”

 

“……嗯。”苏明安说。

 

“德彪西的月光……很好听啊。”莫言说:“在失去重要亲人之后,大哥把曲子弹得这么好听。所以,你的母亲才会这么喜欢你的歌曲中的情感,喜欢到要砸断你的手骨……大哥,在那张钢琴钢板被她砸下来的时候,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苏明安微微抬眼。

 

“【没被爱过的孩子,展现的情感太明显了。】”莫言说:“大哥,你也是这样的孩子啊。”

 

“……”苏明安说。

 

“你在给茜伯尔画花的时候,可有想过,有谁能给你画花呢?”莫言说。

 

“……”苏明安说。

 

“是啊。”莫言说:“未来是黑白色的。”

 

“……”苏明安说。

 

“大哥也知道你没办法成功啊。”莫言说。

 

“……”苏明安说。

 

“唉。”莫言说:“嘛,毕竟大哥是人们眼中的‘异类’,你是‘怪物’嘛。”

 

“……你在说什么”苏明安说。

 

“我在说——天空天空”莫言突然笑起来“——大哥,你看,天空多美啊”

 

“……飞起来吧。”苏明安说。

 

莫言看了他一眼。

 

“大哥,你的话真是前言不接后语呢。”莫言说。

 

“你也是。”苏明安说。

 

“就是因为大哥你前言不搭后语,我才会这样的。”莫言笑了出来。

 

“……可是我好烫。”苏明安说。

 

“大哥。”莫言忽然收起了笑容。

 

他凝视着苏明安,语气很静

 

“你有仔细看过……你的san值,现在是多少吗?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你一直看不清各种文字弹幕吗?”

 

苏明安微微睁大双眼。

 

“人在做梦的时候,很难看清具体的文字,对吧?”莫言说:“现在……难道不是同理吗?你头上的茉莉花环很漂亮,但穹地真的会有茉莉花吗?”

 

闻言,苏明安微微一愣。

 

潮水般的恐惧和错失感,一瞬间涌现上身。

 

在这一刻,他仿佛能听见他带血的,沉重的呼吸声。

 

他抬手,立刻狠狠扎了自己左手一刀。

 

鲜血炸开。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像擦去了眼前雾气般,面前的幻象在迅速消退,他头上的茉莉花环也立刻消失。

 

他转过头,看向第三部族内部——却发现天灾期的毒雨,原来早就已经降临了。

 

它腐蚀了人们的房屋,一具具族民的尸体倒在地上,人们四散奔逃,不住嚎叫。

 

美好的部族风景,热情的族民幻象,骤然被打破,他突然看见了一片人间地狱。

 

……他似乎已经被幻觉缠绵已久。

 

他轻轻地呼吸着,密密麻麻的冷汗缓缓滑落。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他身上这股一直缠绕的湿气,是他被毒雨侵蚀出的血。

 

原来昨天天空的七彩虹光……也是幻觉。

 

那不是什么代表吉兆的虹光,那是天灾毒雨,是侵蚀他,让他全身是血的毒雨。

 

那些族民,也根本不是在为了看大海而放声高歌,

 

他们是在逃,在哀嚎,一刻不停地,在燃烧的毒雨中,哀嚎着,绝望地,奔逃着。

 

所以,他和山田一行人,昨天是在尸体和毒雨之间,谈笑着吃点心吗

 

根本没有妇女送来水果和点心,那时的族民们已经在毒雨中倒下。他一摸口袋,也根本没有那时长生送来的糖。

 

他那一直隐隐约约的烫感,原来是被幻象蒙蔽了的,毒雨腐蚀他身体的痛感。

 

他的理智,从前天开始就消失了。

 

原来一切美好的,灿烂的,

 

都是幻觉啊。

 

……他把一切丑恶和死亡,都强行看成了让他宽慰的美好。

 

……包括刚刚的莫言,也一直是他在和他的内心自我辩驳。

 

他疯了。

 

……

 

“——大哥,造神的过程,也和疯了差不多吧。”莫言说:“剥夺同情,剥夺情感,剥夺考虑【余地】的能力……

 

拆分表达能力,拆分思考、信仰和哲学,拆分对于痛苦的忍受、情绪的反馈、基础的逻辑推理、共情能力……

 

无视赞美与贬斥,接纳信仰,排斥无用,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永远与困惑、失败和危险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