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游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找借口离开的了。
听过那样一番直白又温柔的话后,就算是魂体,也隐隐感觉到脸颊发烫。
夜色寒凉,反常的雪还在下,像是不会有尽头一样,一晃眼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陵游……是去找郁礼了么?”绛雪看着上边人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安的问道:“您真的不需要跟着一起……?”
“他不想让我去,”繁宁扯了扯领子,本该受伤的脖颈光洁如初,像是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那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繁宁没有随随便便牺牲自己的爱好,之前的伤也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什么是能失去的,什么是应该糊弄的,什么是可以当做不知道的……她心里从来是一清二楚。
“郁礼远远没有表面上那好说话。”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记忆有蹊跷,绛雪叹了口气,仰头看着窗外的雪色,又想起那双好似从来没有什么情绪落地的眼睛,无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他不会对陵游做什么的,不管陵游是不是会去找他。”
繁宁对这个问题并不在意,只说:“他的消息想必和你差不多灵通,那么,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他就不会对陵游动手。”
“何况,陵游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花。”
繁宁起身,平静的看着一层又一层的雪,像是突然失去了开口的兴致,随意就取下身边的狐裘披上。
绛雪看到这架势,下意识问:“您要去哪?”
“魔尊那边,”繁宁倒也没有隐藏什么,而是指了指外面的雪地,惆怅道:“这雪要是继续这么下下去,我的白菜还种不种了。”
绛雪:“……你真要种白菜?”
繁宁:“如果魔尊还不早点退位的话。”
“那我不仅要种白菜,还得日日找个风水差的地方给他挖坟头。”
“……”
绛雪终于无话可说。
他目送那道身影离开,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虽然过来了,但想问的一个也没真正问出口。
想到这里,绛雪又想叹气了。
“繁宁殿下还真是一点风声也不肯露……”
他转身往回,语气中也带着暗淡的怅然,正以为自己这次也要一无所获的时候,一封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他身上的信从袖子里掉了下来。
绛雪愕然,低头看到那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时,手还没动作,脸上就先会心一笑。
……繁宁殿下,原来也看见了他的不安啊。
————
另一边,繁宁轻松的走在前往禁地的路上,天边纷纷扬扬的雪花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阻碍,落在手上,又很快消失殆尽。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选择的缘故,魔尊终于将自己的“大业”向繁宁展露了其中一角。
踩在一个深坑之上,繁宁垂眼看着被封印在底下躁动不安的深渊之力,毫不掩饰眼底的嫌弃。
“姑且问一句,你是用什么将它封印的?”
就算是外泄的深渊之力,达到这样的规模后,也绝不像是修仙界曾经处理过的那些小玩意一样简单——甚至可以说,到达这种规模之后,已经能够窃取一段天道法则的力量了。
不仅能够封印还能自由取用……
繁宁冷哼一声,直言问道:“来,好好说说吧,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个法子的。”
“足够强大的肉身而已,”魔尊很不满她这样的语气,但碍于现实,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底下的封印,像是炫耀自己的惊世之作一样,语气也跟着上扬,“一具差点飞升的肉身。”
“可惜了,”他砸吧两下嘴,语气不咸不淡,却透出一种轻蔑来,“要是那一个没有跑掉,现在的深渊之力便应该成为我的附属。”
“前任魔尊的肉身?你可真是个恶魔。”
“明明掌控了答案却不肯去做……这才是毁灭的行为啊,”魔尊喟叹着,眼里闪过一丝血腥的光,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话中说的那个人,哪怕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所以你不仅窃取他的肉身,还想着要窃取他知道的答案?”繁宁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同样,完全不意外的,她一靠近深渊封存的位置,脑海中与系统的链接就被迫截断了。
“你说的跑掉的那一个人,不会就是月离宗的前任宗主吧?”
“……”
魔尊危险的眯起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的确就是,”繁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弯腰触摸了一下封印的位置,继续补充道:“说不定还是趁着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下的手。”
“真卑鄙啊,魔尊大人。”
魔尊的脸色一下子转沉,身上的气息比外面的雪还要冷上许多。
但繁宁尤觉得不够,张嘴就是雪上加霜,“连魔尊之位都是抢来的……果然是因为什么都得不到吧,才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控制狂。”
魔尊眸光一凛,强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句句想着繁宁带刀子的话——这人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阴晴不定,就算脸上平静的完全没有弧度,也依然改变不了她在凭空找火的事实。
“你在生气,为什么?”魔尊的确很疑惑,他打量着似乎在检查什么的繁宁,三分钟后,突然灵光一现。
于是他皱眉,笃定的问道:“你在因为陵游而生我的气。”
“你想为他出气?”魔尊的确好奇起来了,又问:“我那个弟弟到底有什么好,你居然这么为他着想?”
在魔尊的字典里,这些情感都是虚浮着,不存在的,毕竟——就连他那个口口声声找到真爱的父亲,最后也还是做出了那样的事。
不仅逼着人离开,还没给人留下什么东西,硬生生斩断了她的生路。
如果那就是爱……那爱不就是些虚与委蛇的东西么?
“有什么好?他不需要有什么好,”繁宁语气像是毫无波澜的海水,魔尊的脸色在听到这样的回答时,更是不解。
但繁宁还有后文。
“只是因为我选择了他而已。”
一次次选中,所以一切都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