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恩怨情仇

有一天，黄平正在柜上帮助伙计们抓药，忽见一位公差走进堂门，并不与柜上伙计答话，径直朝后院走去。黄平恰与他打个照面，彼此都吃了一惊。黄平见此人短矮胖大，皮肤黝黑，与廖老二所叙述劫货店主形貌相合；公差亦觉黄平好生面熟，似曾相识，一时记不起来。两人僵持片刻，似有所悟，但并未开口，公差匆匆奔店后去。黄平忙问身边伙计："此人怎么如此随便闯进去？"大堂会意他是我们东家的老相识，在知府衙门当差，常来店里坐坐。”黄平心中一动，便跟踪而进。公差进了厅堂，与谢掌柜品茗闲谈。黄平闪身在侧，躲在廊柱旁窥探。"谢掌柜对公差殷勤有加，道:"金安兄弟，近来在衙门混得如何？”"别提了，站班当值、画卵点签，日复一日，无聊腻味，哪如在山林呼吆喝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去如风，逍遥快活。”公差埋怨道，他原来名叫肖金安。"你野性惯了，勒紧笼头调教调教也好，回头我向知府说和，擢拔你做个校尉，亦算九品官秩，比差役强多了。”."大哥快去说情，小弟都快憋死了，站班吆喝，受人指使，不是小弟的营生。"两人又谈些江湖黑话，黄平似懂非懂，颇觉蹊跷。说话间，两人互相告辞。黄平正要躲开，忽听黑胖子问道："大哥，你店中来一伙计，甚是面熟，好像上次那批货的主人。"谢掌柜哈哈笑道："此人武艺不凡，原是江西镖手，被我聘来做护院伙计，你莫不是看走了眼，害人太多，心中发虚。"肖金安嘿然傻笑，怪自己小心过余，遂告辞出门，扬长而去。．黄平好生疑惑，肖金安看来非善良之辈，刚才大门内相遇，那一刹间，黄平便有预感：此人与自己有关联。他分明看到对方眼里闪出惊惶之色。俗语云："心中无冷病，哪怕吃西瓜。"大凡做亏心事者，时时心虚胆怯，风声鹤庆，草木皆兵。肖金安与谢掌柜对话，表明他出身尴尬，大有来头。正痴想着，忽然有人招呼道："黄小哥，快帮个忙！"黄平一看，谢太太的贴身丫环玲儿向他招手，忙过去询问何事？原来谢太太叫丫环翻晒房中被褥，经阳光曝晒，被褥涨大许多，玲儿忙不过来，让他帮忙送到太太房中。黄平走到太太门前，忽然停住步，对玲儿道："你先进去，我怕不大合适。"这时谢太太在房里瞅见黄平，哂笑道："救命恩人来了，还讲什么客套，快进来坐坐。"黄平只得遵命，在绣凳上坐了。谢太太平时少有出门，憋闷得慌，见到黄平，十分殷勤，拿出瓜子、糖块、点心等零食，叫他品尝。和他闲谈，问东道西，滔滔不绝。黄平那晚在灯光下见到谢太太时，了无印象，只知她每晚必乘轿出门，夜深才返家，故而出钱雇了几名街头闲汉，演了一出打劫闹剧。骗取谢掌柜信任，得入"慈念堂"做事。此时面对谢太太，略感惊讶，她年纪不过二十，风骚迷人，面容姣好，举止随便，不似大家闺秀，透出几分野性。与谢掌柜颇不般配，年纪悬殊，像父女俩。显见谢太太与丈夫并非原配。谢太太一双媚眼滴溜溜转，只在黄平身上瞅个不停。黄平有所觉察，忐忑不安，推说门外柜台有事，慌忙溜走。谢太太凝视他身影，恍然若失。黄平年轻俊美，眉目清秀，令她顿生爱怜，比起老迈无能的谢掌柜，自可谓素天上地下。谢太太原非安分守己之妇，常思红杏出墙，只是意中人难觅。黄平出现，上天所赐，谢太太正合心意，但苦于没有机会见面。这日，谢掌柜有事出门，特意吩咐黄平小心看院。入夜，黄平在院中巡视，沿墙边悄然走动，忽然窗户推开，谢太太满脸媚笑，向他招手道："黄小哥，快进来伺候我。"黄平不敢违太太之命，推门进房，见谢太太半躺在雕花床上，身边摆一只烟盘，燃着烟灯，搁一杆金铜翠嘴烟枪。谢太太正过烟瘾，叫黄平给她烧烟泡。黄平在家乡见过别人抽大烟，且多是云南出产，称为"云土"。谢太太告诉他道："这是从外海购来的洋烟，产于印度，价格昂贵，去只烟泡值五钱银子呢。"黄平暗暗咋舌：烟盘里摆着十数只黑色粘腻的烟泡丸，当值几两银子，都会变成烟云，岂不是烧银子吗？谢太太让他烧烟泡，黄平说不会。谢太太讪笑道："真是老土冒，现在兴这玩意儿，皇帝老官都在抽。"她颇感扫兴，用一支银针挑起一只烟丸，放在烟灯上方，慢慢转动银针。只见灯火燎得烟丸滋滋冒泡，奇香弥散，夹着甜气。待烟泡烧好，便填入烟枪眼，就着烟灯，谢太太咕噜咕噜大吸特吸，心无旁骛，不理睬他人。黄平百无聊赖，眼光一扫，忽然发现一物，心里"咯噔"一下。谢太太腰间，坠出一只玉翡翠透明，上面雕着八卦图形，精致圆润，玲珑可爱。黄平的眼睛立时瞪圆，瞅着那玉孤，心潮澎湃，呼吸急促：这不是父亲随身携带的护身符吗？黄平清楚地记得，还在他十岁时候，全家到川西名观青城天师观烧香许愿，观中道长念他父亲捐银百两，亲手赠给这枚八卦玉，作为护身符，带在身上须不离，能避邪祛灾。有一次，黄平趁父亲午睡，偷偷解下玩耍，不小心滑落地上，把玉八卦图磕开一只缺口，被父亲责骂个顿。那玉佩上的缺口历历在目，清晰可辨。眼前这名女人，竟佩着父亲的护身符，显见得她便是父亲投宿那家贼店的老板娘。肖金安则是店老板。他们都是杀害父亲的凶手！霎时间，黄平无比愤怒，恨不得夺过烟枪，把这婊子脑袋砸开红花。她心儿突突乱跳，几乎涌出喉头，几番跃跃欲试，又强压住，暗暗告诚自己。万里寻仇，吃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不可凭一时冲动，坏了大事。眼前这女人，确是帮凶无疑，肖金安、谢掌柜，都难脱干系。十余名脚夫、伙计，几十驮药材篓子，一夜之间都死的死，失的失，决非一两个强盗所为，要顺藤摸瓜，探明全部凶手，替所有被害者报仇，方可如愿得偿、大功告成。黄平按撩住熊熊怒火，他意识到自己仅一名弱女子，并无功夫，须巧妙周旋，不可鲁莽行事。谢太太饱饱吸了一气烟泡，端起床头一碗热茶，喝了几口茶水，压住烟云。方才过足瘾，长长舒了口气。她目睨视一眼黄平，见他脸色苍白，双眼如死鱼般瞅住自己的腰身，不无惊诧道："小哥怎么了？"谢太太顺着他目力所及，才见自己衣衫下摆撩起，露出雪白一段腰身。她恍然大悟：哪有猫儿不吃荤、男人不爱妞？便乘着烟劲，春潮涌涌，挑逗道："小哥，我腿儿好酸，快给捏捏。"黄平顺从地屈下身子，双眼仍不离玉。谢太太索性撩起腹部，任他看个够，同时扭动腰肢，做出万种风情。黄平在她大腿上揉搓捏拿，谢太太把持不住，欲海翻腾，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喘息道："小哥，快来，做成好事，我重重赏你！"黄平握住玉，强笑道："太太，把它赏给我吧。你喜欢，就拿去吧，那死鬼带在身上，也没消灾祛难。"谢太太嘻着嘴，搂住黄平不放。忽然窗外"啪啦"一声，谢太太一愣，手不禁松开。黄平趁机脱身，溜之大吉。待谢太太回过神来，见自己宠爱的花猫爬过窗户，跳下妆台。她又气又恨，恼羞成怒，握住花猫尾巴，恶狠狠骂道："畜牲，坏了我的好事！"将花猫摔出老远。花猫惨叫一声，逃出门外。谢太太待追出门外寻觅，哪里还有黄平的影子？谢太太的自尊心大受伤害，从来只有男人勾引女人，追花寻蝶，如蝇逐臭。如今谢太太主动委身求欢，反遭对方拒绝。谢太太愈想愈气，满腔欲火化作无边恨海，爱极而怒，便无理智，决心报复黄平，给他厉害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