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侠者 作品

第30章 第三十回 魅眼智慧女神(第2页)

 上海马路不断延伸,路旁地价也随之涨价,洋人与地主之间为征买土地纠纷不息。洋人愈来愈多,都要在中国安居乐业、做生意赚钱。但租界只是"租",并非"卖",中国的土地若卖给外国,于天朝上邦的面子无光,有损天朝尊严。

 经朝廷议定,由英国领事霍斯利和上海道台吕永昌签定了一份"地皮章程",规定了一种"永远出租"的购地之法。到中国定居建房的洋人,须和土地的业主洽商,确定每年交纳租金若干,租得地皮,建造房屋。另外,洋人付给土地业主相当于十数倍的金额,称为"押手",实际上便是地价,从而取得永久使用权。

 租界存在多久,土地便使用多久。在洋人看来,租界永远无休止期,至少大天朝不亡,租界便存在,靠洋枪洋炮洋兵舰,租地等于买地,不言而喻。朝廷则保全面子,既名为租地,土地仍为王土,随时可以收回,没有出卖祖宗江山的嫌疑。可谓彼此各得其便,皆大欢喜。

 上海道为避免和洋人产生纠纷,制定了周全的租地规矩。倘有洋人看中某处土地,与地主签定租约,便由地保出面,会同上海道衙门公人和英国驻上海领事馆人员,几方在场,丈量土地,确定界限,在租约上绘图,书写明白,由领事转交上海道台查核。如核实准确无误,便由上海道台在"出租契约"上加盖印信,交承租双方收藏,便称为"道契"。

 租地手续虽然繁琐,洋人却不嫌麻烦,且态度认真,一丝不苟。比起同朝廷打交道,洋人与中国老百姓交际,认真公道得多。并非因为洋人尊重百姓,乃是朝廷官吏大多昏昧无知,涉及国家利益之事往往敷衍塞责,甚至出卖重要权益亦不斤斤计较,表现出无所谓态度。与朝廷签租约后,外国人连租带占,附带夺走了若干小屿的管辖权,朝廷亦不曾派员仔细勘查,言明哪些为租,哪些为占,稀哩糊涂一锅粥,至多归咎于"天子有罪,罪在圣躬",一句空话罢了。

 但普通百姓租地与洋人,关系生计,洋人怕激起民变,故中规中矩,合乎手续,取信于民,才能久处,相安无事。所以上海洋人不断扩展市面,租地建房,却很少有同地方发生纠纷的事件。上海民风彪悍,好勇斗狠,民间会社团体众多,洪门、青帮、漕帮,个个都是难对付的角色,所以洋人有所顾忌,不敢霸道逞凶。

 孙友站在方家祖业田地界,手搭凉蓬,举目四望。越过方家田,便是一片坡地,郁郁葱葱,庄稼茂盛。那是上海道的辖界,深入内陆。上海道要想有所发展,借英租界的繁华来养自己的市面,则非要向英租界靠拢不可。所谓"星星跟着月亮走",乃是商业普遍现象。而英租界欲图谋向内陆发展,吸引内陆纵深地区商贾交流做生意,则须把马路修到上海道辖地接轨,乃大势所趋,必然如此。事实上,山东路的兴建便体现了英国人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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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家祖业田,正处在中英双方连接的咽喉地带,山东路继续延伸,非租买此地不可。方家左右,都有河流,山东路无法绕过方家祖田。

 孙友拍手叫好,深深被方小红的远见激动,赞叹不已:

 "经商奇才,女中豪杰,实在难得!"

 修路乃是永久性的工程和租期全然不同。一旦山东路经过方家田,与上海道贯通,形成闹市,租者不可能再退租,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此一来,不出三两年,英人利用有利条件,洋人有求于己,自然可趁机提高地价,不知又要超过建房价多少倍。所谓随行就市,商界规矩,即使漫天要价,也无人责怨。

 方家必成巨富无疑!

 孙友心中掂量着,不形于色,他完全可以抢先出价,把方家田买到手,捷足先登,然后待价而沽,可获暴利。

 然而……

 银钱易赚,奇才难得,尤其在商界,女子经商实属罕见,女子来经商却深藏商诀,且有远见卓识者更少之又少。

 孙友在不经意间,竟发现一位商业奇女子,她的价值,即使十个西施、百位豹蝉、千名王婧,也不能与之相比。他深信,商业天份非人力而为,方小红的敏感预见来源于天赋,正如天姿国色系父母所生一样。

 孙友喜欢赚钱,喜欢女色,但为事业长远计,他破天荒要替一名卑贱丫头做点什么,讨得她的欢心。

 孙友同老妇聊了几句,匆匆告辞。

 他又回到天香楼,并不去罗非烟闺房,在下人房里,找到方小红。方小红在一盆水边,高挽着袖口,淘洗做菜用的芋芳。芋是筵席常用的配菜,作粉蒸牛肉的底衬,入味细软,但芋芳淘洗时分泌一种汁液,让人即痒又麻,很难受。此刻,方小红的双手被芋芳汁浸得通红起疱,不断吹气止痒。

 "小红,快别淘了,跟我来。"

 方小红见到孙友,微微惊讶:

 "孙先生,非烟姑娘在睡午觉,你可去……"

 "别提她好不好,"孙友打断她话头道,"你娘想死你了,想不想回去见她?"

 "孙先生,你见到我娘了?她身子怎么样?"方小红眼里蓦地

 熠熠生辉,精神为之一振,急切问道。她何尝不想娘,朝思暮念,无一回不惦记。

 "我跟妈妈说说,让她放你回去。"

 "不会的。"方小红垂下眼皮,不无沮丧道:"三年契约,离开一天都不行,妈妈不准许的。"

 "如果我出钱把你赎出来,让你回到娘身边,怎么样?"

 "孙先生,不要拿我们下人寻开心,"方小红尖刻道,"你花银子赎了我,等于买了我的身子,我不愿意跟人做丫头,我要等娘来赎我,永远跟娘在一起。"

 "小红姑娘,你想错了,我不过举手之劳,顺便帮你一把,让你回到娘身边,母女俩好好过日子,至于赎身银嘛,就算借给你,日后还我得了。"

 "真的?"

 "绝非戏言!"

 方小红脸上绽开笑颜,宛如月季,倒也可爱。

 "不过,在妈妈面前,你仍是我买的丫鬟。"

 孙友叮咛道,方小红会意地点点头。丫环和姑娘,赎银相差甚远。

 鸨母听孙友讲明意思,呵呵长笑:

 "孙大先生真是看走了眼,院里那么多美人儿,随便抓一位,也比这丫头强。"

 "我见她手脚麻利,做事干净,妈妈可给我一个面子?"

 鸨母原本就没指望让小红接客赚钱,拿她当下人使唤,孙友平常慷慨大方,在天香楼花费许多银子,要一个丫头区区小事,索性给他一个面子罢了。

 "孙先生既然如此,老身无不遵命,看在你面上,给十两赎银意思意思。"

 孙友窃喜,掏出银子,当下换回卖身契,带方小红出了天香楼。

 行不多远,孙友掏出那张卖身契,撕得粉碎,举手一扬,随风飘去。

 "好了,小红姑娘,从此还你一个自由身,你快回去看娘吧,我还有事,来日再会。"

 方小红愣了片刻,满噙热泪,忽然跪下地,"咚"地给孙友叩了响头,爬起身子,燕子似地"飞"走了。

 孙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