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发已彻底苍白的陈鼎业轻声道:
“其实……”
“我是一直都在羡慕你啊,兄长。”
他高高举起那苍狼血色纹路的战旗,不知道是以何等复杂的情绪,放声道——
“大陈,万胜!”
“神武王!”
苍狼战旗恣意飘摇在应国的国内。
“万胜!!!”
……………
西域之中,李观一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处,安西都护府的各大谋臣们都来了,一进去,看到李观一还算是精神。银发少女趴在他旁边安睡,黑发散开,穿着一身白色里衣的少年将军左手轻轻抚在银发少女的耳朵上,右手抬起抵着嘴唇,做噤声的模样。
或许是头发垂落散开的原因,亦或者是身负伤势,
本来神勇烈烈的神将,此刻却难得气质柔和。
众多谋臣武将都了然,收敛安静了。
看到李观一的瞬间,他们的心就安定下来。
李观一本人就是整个西域的主心骨,这一段时间他陷入昏迷当中,破军,樊庆等人虽然表面上还能够沉静,但是实际上都有些变化。
在萨阿坦蒂的眼里,这些细节尤其明显。
文鹤先生去找晏代清先生麻烦的频率,从一天三次,降低到了三天一次!
而晏代清先生殴打文鹤先生的次数竟然降低到了惊人的零!
文鹤先生就算是去撩拨刺激,晏代清先生也只是懒洋洋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如同一只仙鹤一样,慵懒地闭上眼睛,根本就懒得动弹。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另外,元执先生开始提着麻绳在文鹤先生周围晃荡。
似乎是预备文鹤先生跑路。
而当李观一苏醒之后,文鹤先生在来的路上,就被晏代清先生殴打了,当然,这一次的殴打是带着狂喜的。
两个人都神清气爽地闯进了屋子里。
“啊哈哈,主公,你可算是醒了!”
“再不醒来的话,文鹤这小子都要跑了!”
“主公,可还无恙?!”
“主公!”
李观一坐在床榻上,看着呼啦啦涌进来的许多人,银发少女眨了眨眼,醒过来,元执含笑,破军直接蹭一下蹿到李观一身边,文鹤懒洋洋,晏代清从容不迫,袖袍里的手掌却在颤抖。
凌平洋和樊庆在外面安静,樊庆这个沉稳的战将,在这个时候却止不住蹲下去,站起来,厚重的,有着厚厚老茧的手掌用力擦着脸庞,双眼通红通红。
外面的脚步声沉重的像是骡子或者马匹。
越千峰身上裹着伤药就大喇喇狂笑着过来:“啊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没事儿!睡了七天,筋骨也麻了吧,来来来,和你越大哥喝喝酒!”
破军先生努力地挤出了两滴眼泪,然后转身手指一扫:
“来人,把越千峰将军,和他的酒。”
“叉出去!”
没有人敢动越千峰这个猛将。
但是好在这里还有两位太平公时代的宿将在。
然后越千峰就被王瞬琛,燕玄纪,一左一右叉出去了。
只是破军才说出来话,就忍不住自己笑起来了,道:“好了好了,越千峰将军,将酒放下,便即进来吧,主公才刚恢复过来,实在是不能喝酒,你若是要喝,我们陪你。”
“哈哈哈哈,就是,我等陪你便是!”
“一定将越千峰将军你彻底灌倒在地上!”
众人放声大笑,安西城之中的气氛祥和欢快,和陈国,应国那种沉肃之感完全不同,充斥着一种让人舒服的感觉,在大家看望了李观一之中,被破军撵出去了。
破军道:“主公,此刻天下局势未定,情报体系,多有干扰,外界也不知主公之事,我等也很难在现在这种纷乱局势里面,弄明白那些盛传的消息,到底哪个是假的。”
“但是,尘埃落定,应该不会太迟。”
“主公权且安心休养,我等自会把情报整理好……”
声音顿了顿,破军道:“只是,主公,狼王陈辅弼进入应国疆域之后,最后传来的消息,是他没有能出来,虽然此刻天下各路谣传极多。”
“但是战线是不会骗人的。”
“狼王恐怕,凶多吉少。”
李观一顿了顿,道:“我知道。”
他轻声道:“这个战场是叔父,是狼王他自己选择的,他这样的人,当摄政王的时候就展露出了自己的欲望和残杀,或许正如他所说,如他一般的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沙场之上,彼此没有善恶的区分。”
“我只希望,他纵是死,也堂堂正正,勿受折辱。”
破军松了口气,李观一重情,他很担心会让李观一心中有些芥蒂,见他如此能放下,也是安心,笑着道:
“狼王这样的豪雄,于敌于友,都应该得到尊敬,纵是死,也应有枭雄和王侯的待遇,主公不必担心这一点。”
破军复又一礼,这才离开来,最后他视线余光落在了旁边安静的银发少女身上——这家伙,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银发少女在那里睡着。
破军气得咬牙切齿。
嘴角都勾不起来了。
但是这银发少女在七日七夜里的相陪,以及扶平李观一元神之伤的事情,他也看在眼力,最后只是道:“主公,瑶光姑娘这七日里,多有辛劳。”
他看着那满脸倦容的银发少女,忽然心中倨傲一笑。
这一次,就算是你赢了!
白毛!
下一次,下一次我定然让你知道,破军一脉,凌驾于你瑶光一脉之上。
你除了陪着主公的时间长,占星术,可以勘察方向,和主公在江湖之上游历数年,所谓同生共死,长得好看,还是和主公年岁相仿的女子之外。
还有什么优势!
你,拿什么赢我!
哼!
破军抬了抬下巴,然后转身离开了,他觉得那边的银发少女,一定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知道这世外三宗之中,代代绵延的宿命之争,充满一种史诗萧瑟之感。
李观一道:“奇怪,破军先生今天怎么一直在眨眼。”
银发少女想了想,认真道:
“或许是因为害了眼病?”
李观一若有所思,道:“这样吗?下一次,可以从石达林那里,拿到些药,来给破军先生用一用。”
他想要起身出去走走,却在一瞬间眉头微皱,就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让李观一感觉到一种细碎连绵的痛苦从底部浮现出来。
背负数十万大军的军势,本身就对李观一自己的身体有了巨大的压力,而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还和军神姜素硬碰硬地打了那么久,体内的伤势极重。
虽是留了一条性命,可是暗伤细碎,深入骨骼之中。
李观一握了握手,能感觉到长生不灭功体,还在缓缓地修复身躯,又有九鼎生机绵延,不过,西域九鼎加持在于厮杀凶煞;江南九鼎,才有那春风祥和,生发之气。
若有江南九鼎加持的话,伤势应该会更快痊愈吧。
李观一想着,银发少女道:“您怎么了?”
李观一笑了笑,道:“没什么。”
银发少女在他旁边,搀扶着他,理所当然且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李观一的胳膊,用自己的肩膀支撑住他,在全盛姿态,可以披重甲,驰骋来去,厮杀无敌的战将,此刻重伤虚弱。
李观一却想着刚刚破军和自己说的事情。
狼王……
李观一对于这个豪迈狡诈,又残杀霸道的枭雄,实在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今从大势之上,狼王应该已经落幕于自己选择的战场,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或许不会有比这更痛快的结局。
瑶光搀扶着李观一走出去,或许是太久不在外面,不见阳光,李观一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生锈了,呼吸吐纳的时候,尝试去运转功法。
自身的功体自然而然地转动。
往日的时候,功体变化,则自身气息通畅,而现在,每一处都如同针刺刀削,痛得厉害,而每次李观一有些痛的时候,那银发少女只是安静伸出手,握着李观一的手掌。
不说话,也不点破,只是安静陪着。
说来说去。
也只【我在】。
【我永远都在】。
这两件事情。
李观一心中安静,笑着询问道:“我昏迷了这么久,不知道城里现在怎么样,难得有不穿着甲胄的时候,陪我去看看吧,瑶光。”
银发少女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去,李观一一边走,一边运转气息,感知自己的身体状态,哪怕是他自己,见此刻这样子都要赞叹一句。
真是个酣畅淋漓的窟窿身子啊。
元气进来,十入九出。
姜素这家伙体魄和手段怎么这么强。
往后得学一学。
李观一心中复盘和姜素一战,每思考和回忆一次,都大有收获,顺便调理身躯,只是在这气息运转数周复又归于丹田的时候,那一股狼王馈赠的气息,竟然还在——
不,和往日不同了!
李观一脚步一顿,眸子瞪大。
在这内气重归丹田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错觉,那就是,精气神再度被拔高,这种仿佛凌驾于上风俯瞰四野的状态,那种元神和体魄彻底合一的从容。
这般壮阔,他曾经感受过那一刹那。
这正是。
武道传说之境。
李观一忽然福至心灵,猛然转头,视线锋锐,看到了在三百丈外一个铺
子后面那两片大干芭蕉叶后面的老司命,还有那银发钓鲸客两个狗狗祟祟的尾随怪。
刹那之间,视线相对。
在确认对方发现自己的时候。
钓鲸客和李观一都愣住了。
他能察觉到我了?!
就他?
这,怎么可能!
真发现了?
阵魁脑海中确认了这一点,神色一点一点凝固:
“嗯???!”
“突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