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已经惊惶地冲到了门边,试图推开那扇门离开狭小的车厢,寻求一线生机,桑榆看着那些门缝处的眼睛在须臾之间隐藏得无影无踪,不得不喊道:
“不能离开火车,否则会死得更快!”
“但那是泥石流啊!”
“等到那泥石流冲下来,我们也肯定会死啊。”
恐惧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现在爬到山上去应该还有救,火车还能挡一挡!”
“快走啊!快推门!”
桑榆想要阻止,却完全挤不进去,失控的人群带着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摩肩擦踵,手忙脚乱,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出去。
桑榆道:“你们刚才不是看到了外面有东西吗?刚才有人下了车,但是被那东西吃了!”
她的喊声,像水滴落进大海,在海浪中翻涌不出一点涟漪。
“这门直接推开就好了!”
“现在拆开也不会有人要我们赔钱的,快开,快开!”
“别劝了。”春晖拍拍桑榆的肩膀,低声说,“现在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一旦有人高声呼出办法,一旦有一两个人回应,个体衍生成群体,模仿和追随就会连成长串。人们失去理智,盲目跟随头羊。
桑榆张了张嘴,言语在刹那间显得有些无力。
终于,在人们的求生的本能之下,那扇沉重的门被打开,人们跑进雨幕里,骤然爆发出尖叫。
无数白花花的东西在一瞬间掠过门扉,和门外那一大群人相比,门内少数的羔羊不再能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那些东西是赤条条的人形,四肢着地,在泥泞里飞快爬行,仿佛某种群居昆虫,然而他们长着一张人脸。
那些东西一窜出来就能把人吓死,有人失声尖叫着,少有理智的人想要回到火车寻求庇护,但沼泽般质感的土地却让他们寸步难行,那东西的速度比他们快太多太多。
桑榆沉默地看着往回跑的人带着一脸的惊恐,喉咙里呼喊着救命的声调,被那条东西扑倒。
骨骼破碎的脆响隔着雨幕传进耳朵里,少数几个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火车的人呆呆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时急忙要去关门,不理会惨叫声,也不理会求救声。
可是无论一切到底有多么混乱,都即将结束了。
暴雨裹挟着泥石流,洪水裹挟着泥土和树木,在瞬息之间扑向火车,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在桑榆最后的记忆里,冲击力几乎把他们甩飞了出去,整节车厢的东西都飞上了天,在短暂的数毫秒之间发出爆炸般的巨响。
她感知到疼痛,随后是一片黑暗。黑暗里仿佛有人拿着搅拌机把火车和天地中的一切东西都搅和在一起,她不断被甩飞,摔倒,最后整个人泡进水里,跟着翻涌的水翻滚。
无论如何。
这种情况下,谁都不可能活下来。
一切都粉碎了。
那些跑出去的人,那些像人的东西,火车的车体,都在浑浊的洪水中破碎了。
血液的颜色融进土黄的泥水里。
……
桑榆醒来的时候,感到非常的怪异。
她的身体感知不到任何疼痛,但是轻飘飘的,像喝多了酒宿醉一样,大脑昏昏沉沉,胃部搅成一片,让她特别想吐。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人活着。
可她就是活着,不仅活着,她背着的那个包也完好无损,只是湿得能拧出水来,她的衣服也一样。
衣服……
桑榆睁大了眼睛,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枯死的树下。她眨了眨眼,花费了几分钟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然后她直挺挺坐起来,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天气依旧非常不好,雾蒙蒙一片,积雨云依旧黑得像墨,看起来还会有一场暴雨。
桑榆摸了摸衣服,迟钝地低下头。她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登山服,表面湿透,内部似乎只是有些潮湿,被她的体温捂得紧紧贴在一起。而下半身则是一条配套的裤子,此刻也是湿漉漉地贴在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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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鞋不见了。
赤着的脚被泡得发白,似乎有伤口,但因为寒冷而麻木导致感知不出来。
她经历了那场泥石流,就像一件被丢进洗衣服里的衣服,洗衣机里的衣服暂且不能做到洗着洗着衣服套衣服,她也不可能摔着摔着套上别人的衣服。
除非是……
游戏转场。
桑榆从身上的防水口袋里摸到了手机,点进去一看,论坛里依旧在直播,系统显示也依旧是九个人,只是这一次还多了一条信息,“一线生机”要求,推动剧情发展,并且成功存活七天。
除了那个冒险提前离开火车的人,其他人整整齐齐,都没有在这场泥石流中死去。
“只要不离开火车,就不会被淘汰……”桑榆默念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人真的选择自救,那才是真的会死。”
桑榆简直难以去说一千零一夜怀着怎么样的恶趣味,如今游戏还没有结束,她只能爬起来继续游戏。
背包里的东西和之前在车上查看时大差不差。桑榆只从其中翻出来一张之前没有的拍立得。
翻到这张拍立得时,桑榆原本没有抱期望能得到些什么信息,但万幸照片保持在一个自封袋里,水渗进去了些,但影响还没有那么严重。
那是一张五人合照,春晖,夏仲,徐阮,还有她自己都在其中。唯一应该不认识的陌生人,他站在合照的最右端,手里拿着一支登山杖。
他们脸上都带着陌生的笑意,桑榆看着很别扭。那照片上的人长了一张熟悉的脸,却不是熟悉的人,加上拍立得本身的画质,一股诡异感油然而生。
桑榆把自封袋里的水倒干净,又细细擦干,把照片贴身放在内侧的口袋里,然后背起背包。
穹顶依旧压着云,黑沉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