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塘 作品

第 147 章 我的心漏了一拍(第2页)

 108.「我的心漏了一拍」

 “手铐可以找人剪开。在那之前,先送我去医院一趟。”

 许久不开声的路易斯在我和警员僵持下开了口。他在我和警员望向他的时候,费劲地晃了晃他的左手。我这才终于恢复理智,当机立断先去医院检查情况。

 也不知道该说是漫画影响,还是因为受到我当时看到路易斯甩下去后他的行动的分析,我看到他只用一只右手拉着安全带的时候,就有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他一个人爬不起来,得有人去帮他」。要知道,路易斯是有武力的(从漫画得知),他不至于翻不进车子里面,也不至于遇到生死之刻,还只用一只手努力做引体向上。

 我那会还很清楚他应该是左手受伤了,后来他左手费劲地抬起来抓我的时候,我也不敢太用力抓他的手臂,怕不小心抓到他的伤口,把他疼得另一只手给松了。到时候救援难度就成倍增加。老实说,我在这场救援里面,唯一的优势是我比所有人反应都快,行动力和判断力都很快,但剩下的全都是劣势。

 救上来之后,我反而被手铐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路易斯还受着伤的事情。

 坐上警车的时候,我反复在心里面纠结着要不要跟他说声抱歉,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话,甚至整个人都很紧绷,我稍微有个动作,他就变得很警惕。我觉得,他估计还不高兴被我从悬崖上救上来,觉得自己欠了我一个人情,感到自我厌弃和难受。现在被手铐铐住,其实本人都在崩溃之中了,我还在纠结有的没的。

 于是我把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来了。

 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也不该说我本人同理心有多强。只是换个角度来说,我不喜欢被自己合不来的人帮助。我还不喜欢跟自己关系很好的人帮助我。自尊心绝对是首要原因,另外就是要处理多余的情感负担。我不希望别人觉得我是个累赘,给对方添麻烦。

 整辆车都很安静。

 这段时间就算不走人情往来,也应该是要讨论案件剧情内容。结果没有人开口,前面的警员问了两句要不要放点音乐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人回应。场面很僵硬,仿佛我们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后,陷入了谁都不愿意多动弹一下的冷暴力环节。

 警察医院的医生还是上次见我和雷斯垂德的女医生,这次我才记得她的名字叫英格丽德(ingrid)。她一看到我又来,又是惊讶又是奇怪,不过诊治过程问怎么受伤的,也或多或少摸清了车祸发生的全部过程。

 “莫里亚蒂先生,你的情况很严重,手肘脱臼合并骨折,外加上韧带损伤。幸运的是手肘发生脱臼的时候,关节旁边的桡骨头和尺骨冠状没有出现粉碎性骨折,韧带也没有断裂。”女医生见我和路易斯并坐,也把我当做是他家属一样,朝着我的方向解释道,“要是修不好韧带,手肘关节很可能会失去功能,这就形同与一只手肘已经残废了。”

 我忍不住跟着皱起眉头来,重新去看路易斯的伤势。

 此刻,路易斯的一半外套脱了下来,上衣袖口并没有专门挑修身的,否则医生可能要考虑是否先把袖子位置的衣物先剪开。在我看到的角度,路易斯左手臂处红肿变形起来,跟他另一只手臂完全不能比,这可比雷斯垂德上次的情况严重太多了。

 医生又问路易斯,道:“你现在手指能伸直弯曲吗?”

 路易斯尝试做了动作,最后放弃,脸上带着硬汉特有的「我没事」的冷漠表情,平静又淡定地说道:“先前还能活动,现在已经不行了。”

 “现在正值雨季,要是不好好地处理,以后雨季都会淤青肿胀,疼痛难忍。”

 “我知道了。”路易斯面不改色地说道。

 因为解手铐这件事还没有救人这样的事情重要,所以我一路被带着看完了整个及时救治疗程。中间还看到护士帮路易斯用冰敷和高压氧治疗给手臂消肿,听说这种消肿治疗要持续七天,七天后要进行一个骨折复位和修复韧带的小手术,手术之后要进行弯曲和伸直的训练。

 全过程中,路易斯一声不吭,泰然处之,完全不像是20岁刚出头的年轻人。医生也忍不住惊叹路易斯的毅力和坚强,还说道:“你们真的有很强的意志力。上次何先生磕破头的时候,也是毫不在意的神色。”

 我对此不可能有正面回应。

 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疼死也要说没事的人。我到警察医院检查头部伤口的时候,就头上顶着一个扔不掉的熊熊燃烧的火炉一样痛苦,又热又烫又重。我全程都保持着一派云淡风轻的超然态度,内心给自己洗脑“我不疼”“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我不疼”“我不疼”。

 我们从问诊室出来到医院大厅时,笛墨警探已经准备好帮忙开锁了。于是,我们就坐在大厅角落的长椅上,安静地进行。

 对方拿着一柄类似于221b花园里用来剪树枝的剪子的大型工具,这把绝缘剪看起来很像一把巨大的工具,至少有一臂长,显然运用了杠杆原理。刀口或者剪刃的位置相对较小,但整把剪刀本身非常庞大。对准我们两个人的手铐,开始使用这把绝缘剪。由于手铐的扇齿已经变形,它们已经处于淘汰品,因此警员想让我们先松快一点,想先连接链子剪断。

 “每年都会出现三四起手铐开不了锁的情况,把它剪断就好了,很快的。”笛墨警探在旁边跟我们如此自信地安抚道。

 只要能剪开的话,我都没有特别大的意见。

 正当负责剪断的警员开始动手的时候,路易斯突然提声问道:“这副手铐淘汰后就是不用了,对吗?”

 笛墨警探点点头说道:“对。”

 “那送我可以吗?”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还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观察我的神色。我意识到的时候,脸上便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路易斯提出了一个叫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可能是他有方面的爱好吧。

 话说,我发现到医院之后,路易斯总是在看我。我这人又是那种只要你不主动说,我又懒得问的类型。每次他打量我的时候,我都得装不知道,不过每次都把我盯得满脸痒痒的。

 笛墨警探有点犹豫,似乎是考虑到手铐毕竟是警备用品,但是他最后还是屈服于路易斯对他的救命之恩,点头说可以送,反正也修不了,很难用了。

 我旁边就是事不关己的状态,满心只想能不能快点剪开。不过,路易斯这么一个要求过来,就是不要剪链子,而是直接剪手铐的金属部分,我也觉得这没有差,于是就同意了。

 左右只是省了一步剪断手铐链子的步骤罢了。

 笛墨警探充满积极的正能量,愉悦地说道:“那我们开始了。”

 于是,接下来迎来了我这一整天的高潮部分(之一)。

 我对这个剪手铐的任务充满期待。我认为不会太难,最多也就是十几分钟的工作。我在视频上都看过了,自己内心是有预期的。于是我看到面前虎背熊腰的警察拿出那柄高强度剪子,开始工作。那刀口锋利且分量十足,好像可以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的手指都剪没,搭在我手铐金属位置的时候,我甚至有点紧张,怕对方失手。

 然而现实一点都没有按照我脑内的剧本走。

 手铐金属如同金刚石一样坚硬,完全没有收到绝缘剪的刀口影响。剪刃来回在金属上摩擦,可手铐并没有发生半点变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负责剪手铐的人双臂肌肉都开始发酸了,可手铐仍然不为所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于是,笛墨警探又找了队里面看起来身强体壮的警察来帮忙剪。在这个时间段里面,我们所在的医院角落,时不时传出两、三个成年男性的低吼声和持续不断地叫骂声。

 “这怎么会这么难剪!”

 “等等,我来试试看?”

 “我们两人的手全部搭上去试试看。”

 一时间,时间竟然无情地流逝了一个半小时。我的情绪开始跌入低谷,初始的兴奋和期望已变成焦虑和绝望,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耳膜里传来不安的心跳声。笛墨警探也感到焦躁,他不停地擦拭额头上的汗,不停地来回看着我和路易斯,似乎开始怀疑手铐能否被成功剪断。

 估计是看到我凝重的表情,笛墨警探开口说道:“没事,我们很快就会成功的。我现在就把苏格兰场力气大的警察叫过来。”笛墨警探还给我展示手铐金属表面开始出现的刮痕,证明我们距离成功还有亿点点。

 我还能怎么办呢?

 旁边路易斯都没有沉不住气。我就算再急,也不能输了气场和气势。

 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已经尽全力了。在等来援助之前,几个警察和男护工都过来轮流帮忙,每个人都弄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我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增加大家额外的精神压力。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决定放松一下局势,平静地说道:“那我们等援助再说吧,大家休息一下。”

 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笛墨警探提议给我和路易斯买咖啡休息一下。周围的人也跟着各自散开,只剩下我和路易斯两个人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被手铐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因为有一层联系,哪怕他只是做一个小小的动作,我都能感受到传来的触感,这种亲密度让我难以忽视。我很少有与人如此近的距离。

 我还以为只是会手腕不舒服而已,没想到影响最多的还是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又让我想到我第一次看到情人节漫画预告封面的心情。

 我发现铐在我手腕上的手铐最让我不舒服的一点,并不是因为它的存在,让人觉得自己被紧紧束缚着,不得自由,而是因为它的对象是我目前最不擅长相处的路易斯·莫里亚蒂。

 要是现在对象换成莫里亚蒂教授,那我估计会很高兴,我可以仔细观察他怎么吃饭、睡觉、写论文的。教授又很好说话,性格随和,还会请我吃不同的合我心意的美食。他的生活讲究情趣,也追求乐趣。我会觉得,和他一起被手铐绑在一起也会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如果是华生,我也会觉得这次是一次难忘的有趣的经历。我可以想象得到,我们之间的默契会让我们在手铐被套上的瞬间,同时感到无奈、滑稽和失笑。这种默契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就算对象是换成言语犀利刻薄的夏洛克,他可能会嘲讽我这次行动的不谨慎,可我早已习惯了他的调侃。和他待在一起的话,我也不会觉得难受。

 所以,我要是想着铐手铐不高兴是因为路易斯的关系,就显得我这人很有偏见。

 我侧眼瞥向旁边一声不吭的路易斯,“……”

 承认我就是有偏见到底多难。

 早知道一开始就处理好关系了,现在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我一边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扶手,一边又开始翻找我过去的记忆。我一时间想不起话呢?明明我和他又不熟。正琢磨着,我便想起我是因为想问路易斯关于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才要找他的。

 只是因为漫画预告,让我想躲起来,不想和他见面。

 我正开口,就看到路易斯也转过脸朝着我的方向。我们目光相汇的一瞬间,路易斯就像眼睛被钢针刺痛一样。紧皱的眉头和扭过头的动作意义映入我的眼帘。

 “……”

 我就这么招他不耐见吗?

 两个人的沉默一时间就跟一滩死水一样了无生趣。我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就在我以为我们会这么僵持到新的援手回来时,路易斯先开口了,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现在后悔了没?”

 路易斯和教授的声音还是有很多的区别的。有时候乍眼看过去,我会觉得路易斯像是莫里亚蒂教授本人,但两人终归不一样。我不知道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后悔什么?”

 “还有什么事情?”路易斯反而十分不高兴地转头看向我,“这需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正常人被救的话,要想要表达感谢的话,根本不会说「你现在后悔了没」。他完全就是不服气是我救了他,所以还要挑衅我一下。这个顽固又可恶的人,幸好是我救了他,要是他救了我,我可能会被折磨得一夜都睡不着觉。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得写一封感谢信,准备一份感激的礼物。

 太难受了!

 “如果你是指用手铐救人,到现在还出现那么多麻烦的话……”我打肿脸充胖子,口吻平淡地说道,“其实我完全无所谓,反倒是你觉得很心烦吧?”

 路易斯被我一两句给说得沉默了。

 果然,就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我方还是盈利两百,属于我方胜利。

 心情回复了一两点之后,我又有点共情路易斯。陌生人救自己,还能痛快地表达自己的感激。偏偏是和自己相处不好的人救了自己。也许路易斯觉得自己被我救了,这让他感到自己欠了我一个人情。也许他觉得我会期望他回报,所以他故意挑衅,来看我是否会要求回报。

 想通之后,我就开口,不容置疑地说道:“要还的。”

 我觉得没必要因为我多做了那么一件事,就硬要改变他自己。我只想着两方都能释怀。他继续不喜欢我,我也继续觉得他无所谓。彼此相看两相厌,回归常态即可。

 我余光注意到他因为我这句话而神色发生了变化。

 “要还的,路易斯先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加重口吻,眼睛注视前方,淡定地说道,“当然,你要是觉得救人不过是我举手之劳的话,这也随便你想。反正你要还我。”

 路易斯回头看向我,一脸困惑地反问道:“你要我怎么还?”

 我还以为他要举例子说我救教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要莫里亚蒂教授还,但是他这话也同样给我问没声了。这怎么还?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故意说得明码标价一点,口吻故意无赖一点,就是让彼此心里都舒坦一些而已。他不还也就算了,反正我做的也不过是其他警察们都会做的事情而已,又没有什么特别的。

 “……”

 那下次我遇到危险,他要是路过,也救我一次?

 我还没有说出口,原本给我们买咖啡的笛墨警探很快去而复返,又找上我们,脸上还多了几分神采,“苏格兰场的帮手来了!”

 居然效率这么高吗?

 我要对苏格兰场今天如此优秀的表现表示想写八百字的赞美诗。

 很快地,两名举止利落,身姿挺拔的援手朝着我们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来。

 好消息是,他们很聪明,聪明到可以解决所有棘手的问题。

 坏消息是,一个叫福尔摩斯,一个叫莫里亚蒂。

 我以为夏洛克对上我的视线后,他会像平常一样冷漠或嘲讽地对待我时,可他却对着我露出极为少见的,拨人心弦的温和笑意,仿佛我们之间的心灵距离在这一刻变得更短。

 我的心瞬间漏了一拍。

 然后,我想到,我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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