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张俏这话一下子触及到了萧盼儿的底线。
萧盼儿这人的底线就是,有些事情她可以干,但别人不能说,别人说了就是在冒犯她。
所以现在张俏深深的冒犯到了萧盼儿。
她把火力一下子对准张俏,“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家白根强干出了那种事情,我要是你们白家人一整年都不好意思出家门,你们倒好,婆媳两个整天在院子里跳的,怎么是白根强判的不够重?你们还有力气出来挑拨离间,管别人家的闲事儿。”
萧盼儿特别知道吵架的时候应该往哪儿戳刀子,她直接就说,“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好好管管你的俩儿子,可别让他们跟白根强学,以后长大了也去劳动改造。”
“萧盼儿你怎么说话的?你敢攀扯我儿子,我今天不撕了你!”俩儿子是张俏的命根子,萧盼儿竟然诅咒她儿子以后蹲监狱,张俏直接开始捋袖子了。
她眼睛盯着萧盼儿,像要喷火一样。
萧盼儿总算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心里痛快的不行。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家白根强干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儿,难道你不该好好教育孩子?”
“我怎么教育孩子还轮不着你了,白根强只是我小叔子,他干的事儿跟我家孩子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呀萧盼儿,小姑子的聘礼你都想贪,难怪你到现在都生不出孩子,别人跟你一起嫁进院子里的,现在肚子都快大了,你呢?别是坏事干多了吧。”
“你才坏事儿干多了!你坏事做尽!你家白根强缺德!”
“白根强只是我小叔子,他缺德跟我有啥关系?你更缺德!”
“你缺德!”
张俏嗓门儿特别大,吵不过就开始嚷嚷,萧盼儿也不甘示弱,叉着腰提高嗓门儿,不停的跟张俏拌嘴。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旁边的人耳朵都快吵破了。
大家赶紧出两句就行了,你俩这动静,难道还想上手打架?以后还见不见面了?”
“切,谁要跟她见面啊?贪小姑子的东西,我张俏活到现在就没见过这种人。我也是当大嫂的,你们啥时候见我贪过玉娘的东西?”这倒是实话,张俏虽然不爱干活喜欢偷懒,但她也只是把家里的家务活儿推给玉娘,自己跑出去躲懒,她从来没有贪过玉娘的东西,也没从玉娘手上算计过什么。
这么一对比下来,萧盼儿干的事儿就显得更不上台面了。
“我家的事儿要你管,要是实在看不惯你去买一块红布送她吧,就知道说大话。”
“盼儿,你也少说两句吧。”于奶奶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说,“你口口声声说要给三个孩子买布做衣裳,但那块红布最后可是给你自己做了衣裳,三个孩子又没享受到一点好处,你现在把他们拉出来扯幌子怕不好吧?”
“哎呦我就说谁这么爱管闲事儿,天天盯着我们家呢吧?连我给孩子做了几套衣裳都管,我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爱多管……”萧盼儿都觉得烦了,两手叉腰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转过头,她想看看刚才到底是谁在揭她老底儿呢!
萧盼儿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鸡一样,瞬间消音,她发现刚才说话的竟然是于奶奶。
这个老太婆!这老太婆竟然不帮着她说话!
亏她前两天还骑着自行车送她一程,真是白干这好人好事儿了!
恩将仇报!
萧盼儿盯着于奶奶心里那叫一个愤怒,她觉得自己干的事儿真是白瞎了,于奶奶竟然还帮着其他人数落自己。
她本来还想跟于奶奶拉一下关系,看看以后能不能从这沾点儿便宜什么的,但现在萧盼儿觉得自己忍不了了。
就算是于奶奶,她今天也不想忍了。
她冷笑,“于奶奶,合着我前两天的好心都喂狗了,别人不帮着我说话,你也在这充好人,你看看以后谁敢帮你!”
“你说谁是狗啊!你……”于奶奶指着萧盼儿,气得说不出话,脸都气白了。
其他人一看于奶奶身形都开始摇摇晃晃,眼看快要倒下去,赶紧的上前搀扶。
“萧盼儿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这件事儿本了?孬种!”
“就是,你还在这骂人家于奶奶,人家说错了?”
这下好了,萧盼儿犯起了众怒,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指责起了萧盼儿。
一开始萧盼儿还勉强跟他们斗嘴,但她只有一张嘴,敌众我寡的,根本说不过哇。
萧盼儿脸色也气白了,但她依然□□着,一战群雄!
“你们既然这么喜欢管闲事儿,为啥不去买红布给她?”她昏了头了,开始随便乱叫了。
大家伙儿都快气笑了,“之前的红布又不是我们借的,谁借的谁还啊!”
萧盼儿气的说不出话,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气得摇摇晃晃,头脑发晕。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看似理中客的声音响起——
“好了好了,你们也少说两句吧,萧盼儿同志不是那种借东西不还的人,她会还的,刚才不是说了么?”
“再说了,这再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家事儿,咱们毕竟没有了解事情的全貌,就这么指责萧盼儿,她也委屈啊。”
双方人马同时停下骂战,顺着声音朝王大妈看了过去。
没错,刚才说话的就是王大妈。
王大妈今天也出来参与腌咸菜活动了,她让张俏把自己搬出来,然后死皮赖脸的赖在这里不走,大家伙儿拿她没办法,就让她留了下来。
自从白根强出事儿以后,白家所有成员都成狗不理了,但王大妈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现在她家两个男丁一个在外地工作,还有一个干脆直接下放,她家没有顶梁柱了。
这要是出个什么事儿,都没人出手帮衬啊。
王大妈还是觉得要跟院子里的邻居们处好关系,她盯上了萧盼儿,跟萧盼儿处好关系,以后有事就可以叫宋方远帮忙了,王大妈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
至于为什么是萧盼儿?
因为只有萧盼儿家跟她家没有仇……其他人家多多少少都拌过嘴。
老王大妈朝着萧盼儿友好一笑,一副我理解你我懂你的神情,“我相信盼儿同志现在不还一定是有苦衷的,等她手上宽裕了就会还的,对不对,你们就别继续指责她了。”
萧盼儿还没说话,站在王大妈一旁的张俏先叫起来,“狗屁啊,看她这幅样子,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还!”
“再说了妈,你是不是脑子又糊涂了?”张俏被婆婆的这番操作给惊呆了,“这种时候你跳出来当什么好人啊,没看她刚才还骂我呢吗?”
“俏啊,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缘分,不要动不动就骂来骂去的,以后不还是要互相帮衬吗?”王大妈继续和蔼的笑容,还不停的跟萧盼儿释放善意。
张俏:“你快把我气死了你,跟这种人有什么好帮衬的,真有事儿她肯定不会帮忙的,你还当众拆我的台!”
而萧盼儿,萧盼儿用光速验证了张俏的说法!
她一眼就看透了王大妈的本质,这人根本就是想利用自己。
再说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还宋婷婷的东西,王大妈这么一说,不就把她架住了吗?
“王大妈,你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着什么心思!就你这种人家也好意思跟我攀扯关系,做梦!”萧盼儿满脸嫌弃,“我家清清白白家风清正,可是不跟你这种人家拉关系的,你家白根强现在还在边疆改造呢?你这就忘了?”
萧盼儿觉得自己昧下小姑子的东西,固然不对,但比起白根强做的那些事儿,她可算是大好人了。
清清白白萧盼儿瞥了一眼王大妈发青的脸色,瞬间觉得自己扳回一局,找回了点颜面。
她心情好了一些,冷哼,“我就瞧不上你这种人,那句话咋说来着,趁人之危!”
看着萧盼儿,所有人目瞪狗呆。
而萧盼儿心情倒是痛快多了,也不管其他人表情有多惊讶,冷哼一声,提着酱油壶离开。
但萧盼儿丝毫没有发现,被她骂了一顿的老王大妈,正脸色阴沉的盯着她的背影……
王大妈低下头,目光暗暗盯着萧盼儿离开,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王大妈立刻调整自己的表情,又变成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此时天已经快黑透了,胡同里的路灯也亮了起来,大家伙儿跟萧盼儿吵吵了一顿,原本是打算回家熬酱的,这会儿屁股却又粘到了小板凳上,暂时还不想回家。
萧盼儿贪了小姑子的东西竟然还理直气壮的,这事儿很值得嚼一嚼啊。
“你们还记不记得萧盼儿刚嫁进来的时候多好,那温柔小媳妇儿的样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有时候我隔着院墙都能听见萧盼儿在跟宋大妈吵吵。”
“萧盼儿也不只是跟宋大妈吵吵啊,有时候跟宋方远也吵架呢。想当初没有工作的时候,对宋方远那叫一个温柔体贴,现在有了工作,有时候一个不顺心就跟宋方远吵吵,不过这夫妻俩也挺奇怪的,不管怎么吵吵感情都挺好的,两个人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如胶似漆!”
“哎呦,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躲在人家床底下偷看似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金秀儿理直气壮,“我当然知道啊。他们俩又不避讳人的,有时候我上公厕的时候还能看见俩人手拉手一起从厕所出来。”
“啥?他俩去公厕干嘛?”
“那谁知道,人家夫妻俩乐意呗。”
“噫……公厕那味儿可不小啊。”
“算了算了,那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儿,轮得到咱们在这儿说吗?不过话又说回等新媳妇儿进了门,要把新媳妇儿管的服服帖帖的,她说东不敢往西,她让叫狗不敢撵鸡。结果现在呢,被萧盼儿治的服服帖帖,咱们老宋大妈算不算阴沟里翻了船?”
“那咋不算了,现在萧盼儿有了工作当家做主,把宋大妈拿捏的死死的。”
“你还别说,萧盼儿还挺有本事的,这两天我还听见她跟宋大妈在吵呢,宋大妈怪萧盼儿接济娘家,有啥好东西都先给娘家送。”
“等等啊,我怎么记得盼儿她娘家对她不咋好啊,据说他们俩结婚的时候她娘家还作妖了呢。这怎么还把东西往娘家送?”于奶奶纳闷儿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娘家再怎么样也是娘家。听说萧盼儿有了工作之后,把她娘家也治的服服帖帖的,她娘家现在都不敢跟她作妖了,时不时送点东西回去,娘家人估计得把她捧成祖宗。”
“不过我还挺佩服盼儿的,她这一有了工作整个人都好像有气势了,随便送点儿什么东西,比如蛤蜊油或者肥皂之类,乡下买不到的东西,娘家人都得捧着她,没办法呀,乡下买不到这些,想要用不就得靠着盼儿吗?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嫁人了,不受娘家人管了,这种情况下盼儿随便送点什么东西回去,娘家人都得听她的,就算以后在这边受了什么委屈,娘家人也是一定会给她撑腰的。盼儿这招不错呀,花小钱办大事儿了。”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盼儿还挺聪明的,至少不是那种软弱的人。”
“可不是嘛,有了工作之后,怎么说呢?萧盼儿就跟有了脊梁似的,一下子站起来了。”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切萝卜的玉娘眼睛亮了亮。
大家伙儿继续絮絮叨叨,漫无目的的说着,反正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很快又有人说,“按照你们这个说法,我估计再过两天宋家还得干一仗。”
“为啥?你咋知道的?”
“这还用想吗?再过两天厂子里开大会,开完大会按照惯例就得发员工福利了,咱们厂子每年开完大会之后都会发福利,你说萧盼儿拿了这些东西能不往娘家送?”
“也是哈,宋大妈肯定不让她送的,就看到时候这婆媳俩谁能吵赢了。”
“赌一手,我觉得是盼儿赢。”
“那可不好说,我押宋大妈,宋大妈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宋方远跟媳妇关系再好还能忤逆自己亲娘不成?”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句古话说的好啊,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不信到时候你看吧,萧盼儿肯定赢,要是我猜对了,回头上你家拿一颗鸡蛋。”
“要是我猜对了呢?”
“那你就上我家拿一颗鸡蛋,咱们就拿一颗鸡蛋做赌注?”
“行了行了,你们俩还真当成赌局压上赌注了,消停点儿。”
“哎,对了,话又说回来,今年咱厂子到底发什么福利呀?我记得前两年发的福利早就在公告栏贴出来了,什么桂圆,红枣,还有大橙子,大豆油,一五一十的全写出来,今年我已经去公告栏那边看了好几次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今年该不会不发福利了吧?”
大家伙儿齐刷刷的摇头,“不可能,咱们钢厂效益这么好,今年产能这么高,怎么可能不发福利?那就算真不发福利,咱们能干那些退休老干部能干吗?人家随便闹一闹,厂子都不会坐视不理的,这你就放心吧,今年肯定会发福利的。”
“那你说为啥公告栏还没贴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会不会是出了啥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呀?估计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呗,也不知道今年厂子里会发什么,我记得去年还发了苹果,好像叫啥国光一号,那叫一个好吃,吃起来嘎嘣脆,比普通苹果甜多了。”
“对对对,去年就发了几个,我都没舍得吃,全留给孩子吃了,今年不管咋地,我得尝一个。”
…
在职工们的热切盼望下,县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落下的第二天,钢厂发布了公告。
要召开职工大会了!
职工大会分好几个流程,首先高层领导会上台宣布今年厂子里的一些喜讯,比如说超额完成了多少产能,顺利完成组织上交给厂子的任务。
还会公布一下今年又突破了哪些技术,等宣布完这些喜讯之后,开始颁发个人先进工作者奖章,最后一个流程就是宣布转正名单。
可以说这个大会是职工们一年里头最期待的一次开会,所有人都乐乐呵呵的,宣布的全是好消息。
当然在厂子里工作时间长的职工也早就熟悉这个流程了,大概也能猜出来个人先进工作者和转正的学徒都有哪些,不过今年倒是出现了一个让大家意外的新人。
所谓的个人先进工作者奖章,其实就是红绸子扎成的大红花,萧宝珍低下头让领导把大红花挂到了自己身上。
台下坐了好多职工,一看萧宝珍特别眼生,嘀嘀咕咕凑到一起讨论。
“这人谁啊?今年的先进工作者咋还有她,我不认识呢?”
“我也不认识,咱们厂子里好像没这号人啊?”
当然也有眼熟萧宝珍的,“那个人姓萧,在厂子医务室工作的,今年刚来,我估摸着还没转正呢吧?这怎么还扎上大红花了?”
“难不成是哪个领导的闺女或者儿媳妇?不然没道理她今年刚了,医务室能有啥先进工作,不就是看看病配配药吗?”
在更离谱的谣言传出道:“大家伙儿应该也看见了,今年先进工作者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同志,这位同志叫萧宝珍……安静!请大家散会后再讨论,现在先听我说。”
下面暂时的安静了一会,众人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萧宝珍。
领导举着大喇叭继续说,“我知道大家伙儿都很奇怪,为啥今年她当上了先进工作者,在这里我还得告诉大家伙儿,萧宝珍同志是今年才进钢厂的,她还是个实习工,没转正呢。”
“啥,学徒的?”
“学徒的咋可能评上这个?后台真他娘的硬!”
“下面的同志们小声点,不要造谣,萧宝珍同志没有任何后台,她获得这个荣誉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努力!”领导又清了一嗓子,更加高声,更加慷慨激昂的说道:“在这次白根强投毒案件里,是萧宝珍发现了于主任被白根强投毒,大礼堂着火的时候,她更是主动站出,要不是她及时出手,于主任可能就被白根强害死了,她救了一条人命,也给咱们钢厂挽救了一个人才。据我们了解,萧宝珍同志在工作上也认真负责,进了厂子医务室后,立刻把所有药品分开归类,库存记的清清楚楚,工作态度积极热情,所以经过我们领导的商量,决定把萧宝珍同志评为今年的先进工作者,大家有没有意见?”
在领导宣布萧宝珍这一年做的工作之前,好多人只知道有个医务室的女同志救了于国良,但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叫萧宝珍。
现在领导当众讲述了萧宝珍干的好事,大家伙儿这才恍然发觉,原来这女同志默默无闻的干了这么多事呀。
“有没有意见?”领导举着喇叭又问了一句。
台下也不知道谁先带的头,忽然想起了一阵轰鸣掌声,还有人在带头叫好。
萧宝珍朝着叫好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是二号车间的职工们在带头鼓掌。
萧宝珍身戴大红花,心里挺高兴的,她大大方方的接受众人的打量。
她没啥可害羞的,实至名归!
发完先进工作者的奖章,接下来就是宣布学徒工转正的名单了,有了刚才这一出,当萧宝珍的名字出现在名单里的时候,台下的大家伙儿心里也只有感叹,再也没人乱传些离谱的闲话。
大家伙儿看着从台下走下来,身披大红花的萧宝珍,啧啧感叹,“这女同志运气真好哇,才人家咋就这么能?”
“还能因为啥,运气好呗。”有人酸溜溜的说,“碰见发现了于主任身上的猫腻儿,又碰巧发现了白根强的奸计,这么一合计,不就给厂子里立大功了嘛。”
其他人死鱼眼的看过来,“这么多碰巧,不就是人家自己的本事吗?那医务室还有几个大夫和护士呢,咋别人就没碰巧。”
“害,不管咋说,人家确实是有能力,运气也好哇。”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