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儿子的惨叫声,终于把王大妈的理智给拉回来了。
她一个激灵,“对对对,我儿子还在那躺着呢,不是,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啊,到底想让我说点啥,才愿意送他去医院?”
大家伙儿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眼看着,听见王大妈这么说,就有人撇嘴了,“你说啥有什么用,王大妈你还不明白吗?现在关键点不是你说了啥,关键是我们干这事儿又没好处,还有风险啊。”
其他人跟着点头,对于王大妈的秉性也算是看清楚了。
“就是,你家白根强现在身上乱七八糟的,把我们的棉袄弄脏了不说,回头查出不定还得讹我们一笔钱,这没好处的事情,谁愿意干。”
许大妈直接拉着自己儿子,死死的扯着他,虎着脸说,“大方你可别给我犯糊涂,这种人家我们帮不起,你现在烂好心把白根强送到医院了,一会他查出什么腿断了骨头裂了,按照王大妈这个说法,不把咱家讹穷了都不会罢休的,我不许你去,你真要去,从你妈的尸体上踏过去。”
“妈。”许大方无奈了。
许大妈:“叫啥都没用,你给我站住。”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纷纷摇头,一口一个好处,说的丝毫不留情面。
一开始王大妈脸都黑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看躺在地上的白根强脸色越,“既然这样,我出钱请你们帮忙还不行吗?”
“你出多少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老话真没说错,一听说有钱拿,立刻有人心动了。
“三角钱。”王大妈说。
“呵呵,您自己留着用吧,走吧走吧,咱们也别在这看热闹了,赶紧回去睡觉。”
“就是,三角钱这是打发叫花子吧。不行我困了,明天还要上班,我才不干。”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小伙子冷笑了几声,勾肩搭背的往回走了。
王大妈一看就急了,开始涨价,“等等别走啊,五角钱?”
大家伙儿还是头也不回,不仅是前面的几个小伙子,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不屑一顾的看着王大妈,打了个哈欠,三三两两的往家走了。
“你们真的是!一块钱!一块钱行了吧!”
一块钱!现在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多块,一块钱是他们一天的工资了。
背个人去医院,就能拿一天工资,这么看好像挺划算啊。
有个隔壁胡同的小伙子回头了,“一块钱倒是行。”
齐燕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你别糊涂啊,白根强身上现在又是吐的,又是尿,万一把你的棉袄弄脏了,一块钱补的回来吗?”
“你这么一说……我的棉袄还是去年刚做的,一块钱可不行啊。”小伙子有点犹豫了。
王大妈狠狠的瞪了齐燕一眼,心肝都在颤抖,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块钱!一口价!”
小伙子无师自通了,“不行啊,你儿子身上这么埋汰,而且我还得把他人肉背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白家把大家伙儿得罪的太狠,又或者是白根强撞鬼的事情实在是太晦气了,说了这么半天,愿意站出来背人的,还真就只有这小伙子一个人。
王大妈心疼的要死了,“两块五,你再涨价我就不干了,我拖着这把老骨头把他拉去医院。”
“两块五,行吧,不过我得先拿钱,再送医院,省的到了医院你不认账。”小伙子特警惕的看着王大妈,伸出手要钱。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对了,回头在医院查出什么毛病,你可不能赖着我,刚才我是动手了,但我是为了救人,为了驱鬼,你要是赖上我,我跟你们一家子没完,反正我光棍一条,啥也不怕。”
屈辱啊,想她王大妈在院子里装了这么长时间的好人,就因为这个该死的闹鬼,一下子崩盘了。
王大妈头都气晕了,掏钱的时候手还在哆嗦,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个三角钱来,她为难的看着小伙子,“我现在兜里没钱,先给三角行不行?”
“当然不行,你万一赖账怎么办,我要全款,两块五,少一分我都不干。”小伙子立刻摇头说。
王大妈:“可我现在只有三角啊,你让我咋办?”
“你大儿媳妇不是还在这了吗?你跟她要啊,再说了,你家不就在后头,回家去拿,王大妈你别想赖账啊,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王大妈死死的咬着嘴唇,盯着这小伙子看了半天,也在心里骂了半天,终于还是拉上了张俏的手,“张俏,你赶紧回家拿钱,两块五。”
“从哪拿啊?”张俏问说。
王大妈:“我床头,你知道放在哪。”
张俏足足愣了两秒钟,忽然跳起来,“那不是咱家的钱吗?这钱不是根强他们两口子自己出吗?”
她刚才听半天了,之所以听见婆婆要出钱都没说话,就是因为她觉得这钱就应该是白根强两口子出,现在乍一听婆婆要从家里拿钱,她能干?
“根强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我了,他们两口子哪有钱,这钱家里出。”
“说是每个月工资都上交,谁知道他有没有藏私房钱,要是真上交了,白根强还有闲钱去请领导喝酒?骗鬼啊!老太太真是偏心,就知道偏心小儿子。”张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想想家里一下子要出去两块五角钱,心都在滴血了。
张俏瞄了地上的白根强一眼,闹开了,“妈,不是我抠门小气舍不得花钱,而是这钱花的冤枉,根强是被人打伤的,又不是自己生病了,这钱就该他自己出啊,要不是他大半夜的出去喝酒这么晚才回来,能撞鬼吗?反正我不管,这钱我不肯出!”
“你是要把我气死啊!这啥儿媳妇啊,一个病歪歪的就知道躲懒,一个这么自私,你是要看着根强死在我面前吗?啊?那你说说,现在人家要两块五才肯背着根强去医院,你让我咋办?”王大妈气的,都顾不上跟张俏装温情了。
张俏两手叉腰,“反正我不管,这钱就是不能从家里出,这都是能避免的事儿,是他自己的问题,就得他们两口子自己现在手头没钱,可以借啊,反正他有工作,回头还了就是。”
“你个忤逆的媳妇,你真是……”王大妈气的肝疼了,要不是想起自己还是个瘫痪,真想爬起来狠狠给张俏两耳光。
她用手指着张俏,气了半天,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蹿,哆嗦了一会,王大妈的表情忽然一变。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张俏说的话,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想法来。
是啊,可以借钱啊!
俗话说得好,借钱的时候是孙子,还钱的时候就成了爷爷,只要能借到手,还不还钱、啥时候还钱,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么一想,王大妈的脸色缓和下两句话。”
等张俏一凑过起来。
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站在旁边的人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啥,但光是看张俏那窃喜的表情,也知道这婆媳俩没说啥好话。
过了一会,王大妈扯着张俏的袖子,“听懂了没?”
“听懂了!”
张俏站起来,眼珠子在周围的吃瓜群众身上转了一圈,直接走到许大方面前,把手一伸。
她冒出一句话,把大家伙儿全惊呆了。
“许大方,你借我点钱吧,最好能有三块钱,要是有多的,那就更好了,有多少借多少吧。”张俏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啥?”许大方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许大妈听明白了,听完之后气得差点蹦起来,一把把许大方扯到后面,自己站在张俏面前。
许大妈平时在院子里脾气很好,见了谁都笑呵呵的,谁家要是有不方便的,她能帮的也会搭把手。
但此刻,许大妈的怒火一下子被张俏给点燃了,她气得一指头差点杵进张俏鼻孔里,怒气冲冲,“张俏你要脸吗?张口就跟我儿子要钱,怎么着,我们家欠了你的?你家白根强自己撞了鬼,大半夜的在胡同里鬼哭狼嚎,还弄得一身埋汰的,现在要送去医院,还要我家大方出钱?”
张俏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我啥时候说要了,我说的是借钱呀。而且这钱又不是我用,是根强用,回头你找他们两口子还,根强也是钢厂的正式职工,这你还不放心。”
“我呸,谁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许大妈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撕破脸了,“平时你们家总是使唤玉娘上门,不是借油就是借醋的,有一回还借走了俩鸡蛋,说是借,一次都没还过。就这么点小东西都要占着邻居的便宜,现在一张口就是三块钱,鬼才相信你们会还,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她看向周围的一群老街坊,询问道。
其他人仔细一想,也反应过是孩子病了甜甜嘴儿,但也没见她还过啊。”
“许大妈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是过两天就还,到现在也没看见煤球的影子啊!”
“我呸,这一家子从根子上就烂了,连这么点小便宜都要抠搜占着!许大妈你可千万不要借,这就是肉包子打狗,他们不会还钱的。”
张俏也没想到自己就简简单单的借个钱,竟然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给翻出道:“许大方不是保卫科的吗?保卫科的责任是啥?不就是保护咱们厂子的职工,根强难道不是厂子里的职工吗?跟他借点钱咋啦?我都说了,回头根强会还的。”
许大妈脾气这么好的人,被她气得都开始骂人了,“人要脸树要皮,我咋发现你们家都没脸没皮的呢,你也说白根强是厂子里的职工,你们家又不是没收入没钱的,自己有钱还跟我们借钱,你咋不带上碗去大街上讨饭去,到时候我肯定给你扔一张。”
“许大妈,你咋能这么说话?”张俏被骂的狗血淋头,脾气也上来了。
她嗓门高,许大妈嗓门比她更高,两手叉腰骂道:“我说的有啥问题,还以为谁看不出来还是怎么着?你们婆媳俩一个比一个精明,都喜欢把别人当傻子糊弄,但我告诉你张俏,谁也不是个真傻子,你甭跟我家大方借钱,他敢借钱我撕了他。”
“而且我话就放在这了,你敢算计我儿子,以后咱们两家也不用再走动了,你甭跟我说这些废话,今天你不可能从我们家借走一分钱!”
说到最后,许大妈气的喘着粗气骂道:“我最后告诉你一句,你再这么办事儿,以后你儿子有样学样,今天占人小便宜,明天偷人一颗鸡蛋,后天就敢光明正大的抢劫,难道你就没发现你的俩儿子总喜欢偷邻居东西吗?上次就偷我家煤球了,大家是看在邻居的面儿上没好意思追究,但你这儿子要是再不教育,迟早就是进监狱的货。”
俩儿子是张俏的逆鳞,她听见许大妈诅咒自己儿子进监狱,火气也蹭的一下上来了,双眼都在冒火,“你个老太太,不借就不借,你敢诅咒我儿子,我今天不……”
她说着就要上前,一看许大方就站在许大妈的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张俏一下子冷静下来,忽然想起来,她家现在没男人啊,唯一的男人白根强还倒下了,现在跟许大妈打架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悻悻的往后退了退,指着许大妈放狠话,“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走着瞧!”
许大妈被她气得脸色煞白,直接拉着许大方回家去了,至于这里,爱怎么着怎么着,白根强死了她都不想管。
而张俏呢,在许家这里吃了个闭门羹,还被骂的狗血淋头,她也没忘了自己的本意,还在继续借钱呢。
正好,这会儿胡同里人多,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了,正好挨个的借钱。
从胡同口的第一家借到最后一家,张俏真是一个都没放过,但结果她都不满意,因为一个借钱的都没有,都是小气鬼!
经过刚才许大妈闹出来的那一遭,大家伙儿早就看出张俏打的什么主意了,不就是想借了钱,然后赖账?
既然都知道了他们家的小算盘,当然不可能再借钱。
大家伙不仅不借,而且还指着张俏说道:“你家这小算盘打的也太精了,真以为谁看不出来吗?我们是不会借的,你还是赶紧回家拿钱去吧!”
张俏压根不在乎,依然挨个的借钱。
倒是走到齐燕面前的时候,齐燕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看看,现在大家口口声声骂的都是你张俏,但这个主意也不是你想出来的啊,是你婆婆想出来的,你倒是好,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你放屁,我婆婆这也是顾全大局,我要是不出来借钱,就得从家里出钱,那些钱可全是我俩儿子的。现在借钱是算在根强夫妻俩身上的,这本着呢。
她说着又瞥了齐燕一眼,觉得这女的就是当领导当习惯了,见了谁都要指挥一句。
她觉得婆婆对自己挺好啊,平时有啥活儿都是指使玉娘去干,她只要负责带孩子就行,婆婆是偏心自己这一房的,这还不够好?
再说了,婆婆说的也很有道理,她现在替根强两口子把钱借了,回头他们自己还,省下来的钱就全是自己俩儿子的了,她这是在替儿子省钱,一点问题都没有。
张俏朝着齐燕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女的就是脑子有问题,自己没有婆婆疼就来挑拨,简直不可理喻了。
她继续往前走,挨个的跟大家伙儿借钱。
但是整个胡同,谁不知道这家人的德行啊,谁都不借。
问到最后张俏都有点气馁了,想着是不是要回去拿钱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声肯定的回答。
“行啊,这钱我借给你。”
握草!冤大头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