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老一少就在医院门口等着,看见他们过来,江医生举起手示意他们停下来。
萧宝珍跳下自行车,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两个人,主要还是看着江医生,“怎么了江医生,您找我还有事吗?”
她看了看天上的雪,“要不让我爱人把你送回去,省的你走回去了。”
“不用,东昌送我回家。再说我家就在这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江医生不做手术的时候倒是和蔼,人也很健谈,看见萧宝珍笑吟吟的。
这下倒是把萧宝珍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这老太太怎么突然把自己拦住了。
正想着,江医生又说话了。
“小萧啊,我把你拦着是想问你点事。”
“您说。”萧宝珍立刻说。
江医生提起前段时间钢厂招收临时工,医务室也在扩招,这事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
江医生:“你报名没有?”
萧宝珍点点头,“报名了呀,前段时间还去参加面试了呢。”
提起这个江医生兴趣更大了,拉着萧宝珍问了不少当时的情况,问她是怎么去参加面试的,面试的时候有多少人,面试的难度大不大?
萧宝珍当然是一一的回答,也都是说的实话。
“好好好,我今天拦着你主要就是为了问这个事情,我看你医术不错,正好能去医务室帮帮忙。”江医生满意的点点头。
她今天做手术的时候,也观察了一下萧宝珍的技术。
这要是萧宝珍每件事情都做的很好,都像是科班出身,江医生都要起疑心的,毕竟萧宝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跟着赤脚大夫学习的,这赤脚大夫能培养出科班出身的徒弟?
显然是不可能的。
今天江医生观察到萧宝珍好多技术都是野路子,不过都符合规范,有几个操作甚至她都没想到,结果萧宝珍就是这么干了,还成功了,给她提供了不少新思路。
这才有了晚上这一出,江医生专门到门口等着萧宝珍,要过问她工作的事情。
“我看以你的技术,进医务室不是问题,到时候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回头让东昌告诉你我家的地址。”江医生又嘱咐道。
“那个……江医生,我可能进不了钢厂工作。”萧宝珍不得不又说了一句。
江医生脸上的笑没了,眉毛都皱起来,“为啥?”
萧宝珍索性实话实说,“我那天去面试的时候,一起面试的人挺多的,医务室只招收一个临时工,我估计竞争不上。”
“你咋知道竞争不上,人家回绝你了?”
萧宝珍:“那倒是没有,不过我听见有人说,他们结束的时候面试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回来等通知,但是我结束的时候啥话也没有,估计就是没有过的意思。”
其实就是交了钱的人回来等通知,没交钱的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这话萧宝珍就咽下去了,没必要跟江医生说出来。
但就算不说,江医生也不是个傻子,她一下子听懂了。
江医生想起是现在的医务室鱼龙混杂,全是关系户,她仔细一想就知道了,这临时工的岗位估计又是被关系户拿走了呗。
沉吟了一阵,江医生这才开口,“我现在都不知道医务室招临时工的标准了,按理来说,你这水平是能够得上的。”
“虽说我现在退了休,但医务室是我建立起来的,也算是钢厂的一份子,这事儿回头我去问问,给招工的事情把把关。”
萧宝珍没说话,心里却激动起来。
她猜到江医生的意思了,她也知道自己大约是入了江医生的眼。
但这些毕竟都是猜测,一时间也不敢完全确定,只好闷着,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江医生。
“行了,大过年的,也是辛苦你忙活了这一趟,赶紧回去过年吧,我也回家了。”老太太倒是利落,摆了摆手,直接就说,“东昌,走,送我回家。”
就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小雪变成了大雪,雪花从天上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老太太被李东昌搀扶着走远了。
“走,我们也回去吧。”萧宝珍重新跳上自行车后座,搂着高敬的腰说道。
夫妻俩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江医生刚才的话,毕竟那都是猜测,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变成现实。
万一现在讨论的热火朝天,最后人家不办了,空欢喜一场,到时候该多失望。
所以现在夫妻两个说的都是胡同里的事情。
“我是真没想到,今天晚上能这么热闹,何小燕过。
高敬:“要不是大家齐心协力,今天真的要出人命了,陈永胜身上本来就是带着刀的,以他这种亡命徒的性格,就算不被何小燕激怒,也是会拿刀出来的。”
“谁说不是,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没出什么大事。”萧宝珍呵出一口白气,抬头看着天上的雪,喃喃道:“真好啊,现在真好,大家伙儿团结一致。”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家常话,就这么往家赶,等到了胡同口的时候才停下,高敬跳下车,看了一眼萧宝珍。
“我们也算是走到白头了。”他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萧宝珍:“啊?”
“你看,这不是白头?”高敬从她头上摘下来几片雪花。
平时多羞涩正经的人啊,忽然开了这么个玩笑,萧宝珍楞了一下,然后也不知道究竟哪里戳中了笑点,直接哈哈笑了起来,笑的高敬连严肃的表情都崩不下去了,恼羞成怒的过来捉萧宝珍,“有这么好笑吗!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你知道吗?好笑的不是这个冷笑话,这个不好笑,好笑的是你刚才的表情,真的很可爱哈哈哈哈。”
萧宝珍哪里会站着等他抓,直接跑进胡同,高敬就推着自行车追上去,一前一后的追着闹。
谁知道一进胡同就傻了,萧宝珍直接傻了。
原来胡同里一堆的孩子,她家高莘也在里面,此时一群孩子正围在高莘旁边,鸦雀无声的盯着她,一张张稚气的小脸上满是天真,好像是不明白他们两个大人怎么也打打闹闹的进来了。
萧宝珍眨眨眼,高莘也眨眨眼。
最后萧宝珍也脸红了,恢复正形,笑着问,“你们怎么在这玩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一群小孩,他们又围在高莘身边,一声声的吵吵说要完摔炮,原来是都吵着想玩摔炮。
那样子让萧宝珍想到了一个场景,一群小麻雀围着麻雀妈妈叽叽喳喳,跟现在高莘的处境差不多。
她又忍不住笑了,笑的高莘都不好意思起来,把摔炮一股脑的塞给另一个年纪大的孩子,自己跑了过来。
“好了,别玩啦,肚子饿了吧,我们回家吃年夜饭。”萧宝珍拉着他进门。
这时候胡同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吃完了年夜饭,就她家还没动筷子呢。
好在今晚的年夜饭也不麻烦,回家以后立刻燃了炭火放进铜锅子,往里面放上酸菜和煮熟切片的五花肉,等锅底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就可以开始吃了。
这是北方的吃法,叫汆锅底,锅里放上酸菜和炖煮五花肉的汤,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煮熟的五花肉带着香料的味道,吃起来肥肉入口即化,瘦肉又带着肉香气,简直香的停不下筷子。
光这么着吃,已经很不错了,高敬还在旁边调制蒜酱,就是把剁成蒜泥的大蒜和生抽调在一起,吃着很清爽,更是解了肥肉的油腻。
除了五花肉和酸菜,高敬还准备了干豆腐、冻豆腐,另外还往里头下了很多白菜,甚至还有一把新鲜的青蒜,这是萧宝珍用坏掉的盆种出来的,被霜打过,吃起来清脆可口。
这些东西可以沾着蒜酱吃,也可以用二八酱调制的蘸料吃,都很有滋味。
一家人围在一起,虽然只有三个人,但也吃的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屋子里热气腾腾,窗户上都是氤氲的热气。
高莘吃到最后,眼睛都红了,“自从妈走了以后,我们可算过了一个像样的年,真好!这真是好!”
“既然好就多吃点,干嘛要哭,明天一早我们还得给妈上香,你到时候告诉她就是了。”萧宝珍说。
一家人又笑起来,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停不下来。
吃过饭之后,原本应该守岁的,胡同里家家户户几乎都要守,但萧宝珍家里没有老人,没人守着这些老规矩。
吃饱了之后稍微收拾一下,活动了一下,把吃下去的消化消化,便钻上了床。
高莘本来还想着要学习一下,看会课本,谁知道一躺下就困了,迷迷糊糊的开始打呼噜。
萧宝珍给他关上灯,把门带上,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进了卧室后,发现高敬已经躺在床上了,她也脱了外套钻进被窝,夫妻俩暖暖活活的抱在一起聊天。
聊着聊着,就聊出了火花,很快抱在一起,又是一通忙活,等忙活完的时候,晚上吃的晚饭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萧宝珍本,甚至想起来末世的日子还有些恍如隔世,有些伤感。
但现在那些话全都没了,被撞碎了揉进这过年的氛围里,留下的只有满足和惬意。
时钟的指针滴滴答答前进,终于跳到十二这一格,又迅速往前进。
伴随着钟声,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震耳欲聋,胡同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出去放了一响炮仗,寓意着迎接新春。
再见,1968。
你好,1969。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明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