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碰硬,完全不顾性命的拼杀,那番血腥场面,以至于看台上不少贵妇人掩面回避,不忍直视。
两人接连换过三次兵刃,全都被他们恐怖的力道硬生生磕断,到了最后,就是肉搏。
王人杰终究上了年纪,吃不住李嗣业的虎劲儿,被一拳打在耳侧昏了过去。
这样的结果,李琩是满意的,只要人没事就行,王人杰钢筋铁骨的,恢复一段时间就好了。
“输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盖擎在得知王人杰伤势无碍之后,朝李琩道:
“李嗣业安西出身,并没有为少阳院争得多少光彩,太子就算想强行将其留在飞龙军,右相也不会答应。”
李琩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太子方向,而同时,太子也正朝着他看了过来。
兄弟俩眼神接触,如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仇视之心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接下来比试继续,河西这边依然是压倒性的优势,那么这样一来,看台上很大一部分人,脸上越来越挂不住了。
就连基哥也已经是脸色铁青,因为飞龙军越是不堪,代表着他的四大禁卫军,也是这种水平。
午时,珍馐署负责摆宴,这个时候,五十场比试已经过去了近一半,河西胜十八场,输三场,有一场严格意义上还是输给了安西军。
北衙四军,南衙十六卫的主官,挨个的被李隆基叫上去训话,一个个的灰头土脸,跟孙子似的。;
李琩虽然听不到基哥都骂了些什么,但从那些人的表情上不难看出,肯定非常严厉。
妻子郭淑从看台上下来,来到李琩身边,夫妻俩低头说着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悄悄话。
郭淑的位置距离基哥比较近,所以都听到清清楚楚。
“王人杰为右龙武教练使,李嗣业入左龙武为教练使,杨玉......贵妃提议,让盖将军入羽林,吴将军赞成,但是圣人似乎有些犹豫......”郭淑小声的传话道。
李琩则是越听越兴奋,如果盖擎能进羽林军,那对自己来说,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他转念一想,基哥多半不会这么安排,禁军那是什么,那是自己人,盖擎在基哥那里,还没有被信任到这个份上。
李琩将这番话转述给盖擎之后,后者也认为绝对不可能。
盖擎心里清楚,他成为禁军统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琩是皇帝,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李祎提议,让你跟王难得来一场,圣人同意了,不过你俩的级别太高,所以是点到为止,”李琩道:
“估计又是太子出的馊主意,让李祎出来当恶人。”
盖擎一听这话顿时皱眉,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长安有侍射者,专门陪同皇帝射箭以及在某种场合奉旨表演,这无伤大雅,甚至颇有意趣。
但是两人对垒,又是这么高的级别,实在是不好看,因为说白了,这不就是打架嘛。
盖擎是完全不怵王难得的,他不高兴的原因,是觉得自己像小丑,被长安的这些贵人们随意摆弄。
老子在河西什么样的威风,来了长安当我是艺伎吗?
他是自尊心过不去,觉得被人轻视了。
而王难得就没有这个心理包袱,因为王难得还年轻,在藩镇的级别远不如盖擎,这次是借着斩将之功扶摇直上,还没有适应自己当下的级别,况且他已经在众人面前表演过如何刺击郎支都,这都是有表演经验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圣人已经同意了,那就是改不了的,”李琩安慰道。
盖擎点了点头,冷冷道:
“此番受辱,必有回报,信安王安敢欺我?”
他们家不是李祎带出来的,而是王君毚,所以对李祎也谈不上多客气,一把年纪了干这种事,亏你还干过好几任节度使,
当然了,他嘴上骂李祎,实际上还是骂太子,只是埋怨太子的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那是大逆不道。
李琩也没有想到,基哥能同意这样的较量,看样子飞龙军被河西兵揍的这么惨,基哥脸上也觉得不好看,如果王难得这颗超新星能压一压盖擎,就等于是压了河西的威风,这么看的话,倒也说的过去。
主看台上,高力士的脸色是最难看的,因为基哥骂他骂的最多。
原因在于,飞龙军是高力士从羽林军剥离出来,一手创建的,别看名义上是程元振统领,实际上还是高力士。
程元振是宦官,高力士是宦官老大,有着明确的直属关系。
“丢人显眼,就属你们的俸钱最厚,却辜负了朕的期望,”李隆基低声骂道:
“太宗文皇帝的诫训还在影壁上刻着呢,他们每天都能看见,但凡要点脸,也不至于废物到这个地步,从今开始,每年从藩镇择选五十名矫健英武之士充入禁军,好好比一比,看看究竟比人家差在哪了。”
“老奴领旨,”
高力士的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其实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他是在这配合圣人演戏呢。
圣人要让别人知道,他有多么的愤怒,但又不能对别人骂的太狠了,所以只能挑选高力士这个忠仆,杀鸡给猴看。
皇帝对军队,是非常顾忌的,所以他对待军方将领是恩威并济,要把握好力道,不能羞辱的太过了,也不
能亲近的太过火,要有距离感。
李世民时期,皇城之内都有过禁军造反的险情,李隆基怎么可能苛待禁军呢?
但是他肯定是想改变的,但又知道他们改不了多少,所以才会在今天,任由河西兵羞辱飞龙军,同时也羞辱了四大禁军,期望他们知耻而后勇,有所改观。
左卫为十二卫之首,但是李琩却是最后一个被叫上去训话的。
他从登阶开始,就能感受到无数异样的目光投放在了他的身上,其中很多都带着怨气。
打人不打脸,这一次李琩算是打了很多人的脸,但同时也给了别人一种印象,那就是他的兵都很彪悍。
实际上,彪悍的就那五十个,而且眼下已经不隶属于他了。
“朕最近听到很多关于你的牢骚,”李隆基耷拉着脸盯着李琩道:
“你在左卫,每天都在干什么?”
李琩回话道:“回父皇,儿臣都是正常理事,并无异常之举,不知哪来的牢骚?”
“你告诉他,”李隆基朝着高力士摆了摆手。
高力士赶忙朝李琩笑道:
“内侍省有人说了,说十八郎在左卫,总是让嗣吴王李祗难堪,可有此事?”
李琩故作一愣,道:
“不知阿翁说的难堪,究竟何意?”
高力士直了直腰,淡淡道:
“就是被你架在了空处,得闲了。”
李琩点了点头:“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确实是事实。”
说着,李琩朝李隆基揖手道:
“儿臣与李祗合不来,又敬他是长辈,不愿起了争执,这才让他赋闲,图个眼不见为净,不然他掣我的肘,我在左卫不好做事。”
李隆基闻言错愕,他也没想到李琩竟然都认了,他还以为自己这个儿子不会承认呢。
自打李琩被召上来之后,杨玉瑶便赶忙坐回了她的座位,就在贵妃后面不远。
李琩说完这句之后,圣人长久没有回应,于是她赶忙救场,扯了贵妃袖子一下,小声道:
“隋王与嗣吴王是怎么样一个辈分?”
她说话看似小声,实际上李隆基都听的明明白白的,而杨玉环肯定也不知道啊,于是好奇的看向李隆基。
别人的话,基哥不解释,但是贵妃眼下还在气头上,他是非常乐意哄回来的,于是笑道:
“吴王嘛,自然是李恪之后,李祗与朕同辈,是堂兄弟。”
杨玉环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而杨玉瑶见机赶忙道:
“那么这样算起来,也不算隋王长辈了,毕竟是小宗了嘛,哪有大宗敬小宗的?反倒是这个嗣吴王不敬隋王,有轻慢之嫌。”
杨玉环听了顿时蹙眉,佯装不满的责怪道:
“皇室宗亲,轮的着你插嘴?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
“欸~~”李隆基哈哈一笑,道:
“三娘说的也是在理的,皇室、宗亲,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说罢,他看向李琩道:
“朕在盯着你,今后别乱来。”
“儿臣不敢,”李琩揖手道:
“儿臣做事向来光明正大,从不瞒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诽谤之言,父皇心如日月,自然能将儿臣看的真真切切。”
他是在借机暗指原先时候,扣在他脑袋上的那些交构罪名,意思是,我要是真交构,就不会让人知道,人尽皆知了,那还叫交构吗?
“知道就好,”李隆基挥了挥袖子,道:
“下去吧,你选的这些河西儿郎还是好的,朕很满意,虽然他们让朕难堪了,但这样的难堪,朕接受。”
“儿臣告退,”李琩正要退下。
“等等,”杨玉环忽然开口了,道:
“武氏要在你府上住多久?”
李隆基顿时表情一僵。
李琩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于是瞥了高力士一眼,高力士给他回复了一个信号:赶紧走。
“回贵妃,臣不知道,比武就要开始了,臣还需下去安排,”李琩道。
杨玉环也不好意思追问下去,毕竟她与李琩的关系还是比较尴尬的,只能是点了点头:
“辛苦十八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