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定了,”达奚盈盈抬了抬手:
“我就不留你了,今后寻我,还是这个地方,哪天我要是不在这里了,你就可以换个人做生意了。”
田干真起身朝李琩二人拱手道:
“达奚娘子定然是长命百岁,郎君安康,在下告辞。”
等人走后,李琩诧异的看向达奚盈盈,道:
“他说的那个老地方在哪?”
达奚盈盈道:“魏州,眼下叫武阳郡,就在荥阳以北,南下便可直入运河。”
说罢,达奚盈盈抬手指了指桌子上以算筹摆出的数字,道:
“准备钱吧。”
大唐没有算盘,算盘是在唐末才开始通行,眼下是算筹,就是以小木棍综合交错摆放来计算。
李琩瞥了一眼那个数字,笑道:“三千贯钱,我还需要准备?”
达奚盈盈顿时诧异道: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钱呢?这是三十条金铤,我一个做恶钱生意的,哪个敢收我的钱,不怕亏死吗?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兑换金铤了吧?”
李琩笑了笑:“那也是小钱。”
安思顺给他的礼物当中,有两百条金铤呢。
......
“从前在西北,你一直跟着我,大事小事怎么处理,你都看在眼中,”
信安王府,李祎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朝长子李峘道:
“从那个时候,我便有意培养你独自处事的能力,也颇见成效,怎么?在长安待久了,不会做事了?一把年纪的人,办事与稚童何异?漏泄漏泄,你身在中枢不懂这个道理?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没个分寸?”
李峘兄弟俩回
京之后,连受赏都是战战兢兢,因为李琩手里握着一个天大的把柄,已经不仅仅事关皇甫的任免问题了,还关系着李峘漏泄军务。
他是总管府行军长史,却将与李琩的秘议透漏给皇甫惟明,这种事情就触犯了皇帝最为在意的中枢四大禁律,也是大罪。
说白了,这就是个特务嘛,谁能容得下特务呢。
李峘叹息一声:
“隋王锋芒毕露,已经直指太子,皇甫此举也是出于大局考虑,被逼无奈之下兵行险着,是儿子大意了,上了李琩的当,谁能想到这小子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李祎并没有生气,说话很柔和,语气当中并没有训斥的意思,但是落在两个儿子耳中,无疑很扎心。
因为他们的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批评过他们了。
李祎教育儿子,是从小抓起,等儿子过了二十五岁,基本就放手了,因为他知道,二十五之前教不会,也就教不会了。
都说男人三十而立,在古代,要更早一些。
老三李岘侧头看向兄长,道:“阿爷的意思,是在说你的做法是错误的,不是说你袒护皇甫的行为不应该。”
李峘皱眉道:
“那我当时还能怎么做?眼睁睁看着李琩将这个人带回京?那皇甫岂不是性命难保?我错在低估了李琩,谁能想到十王宅里能养成这样的心机,一路上相谈甚欢,跟我挺交心啊,原来都是在哄骗我。”
老三李岘一愣,回忆起路上与李琩的交往,你还别说,这个人确实给他一种非常和善好相处的感觉,如果不是他大哥,换成他,也会上了李琩的当。
说到底,还是长安对于圣人的儿子们太陌生了,他们缺乏与皇子打交道的经验。
李祎淡淡道:“结果呢?人家还是将人给带回来了,粗浅的小伎俩,就将你这个久经世故的南宫郎给哄骗了,是你低估了他呢?还是高估了自己?”
李峘叹息一声:
“如今看来,是儿子高估自己了,他故意告诉三郎王孝德还在他手里,就是想借三郎之口,泄露给我,好让我告诉皇甫,让皇甫寝食难安,而我呢,明知如此,也必须告诉皇甫,否则皇甫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更容易坏事。”
李祎点了点头:“你明白的也不算晚,今后你不必再与隋王打交道了,你的话人家已经不会相信了。”
说罢,李祎看向老三李岘,道:
“我刚才询问了你们兄弟两个一路与李琩打交道的所有细节,他对你应该还是有一份真心的,你明天去一趟隋王宅,怎么说,我不教你,你觉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李岘一愣,皱眉道:“阿爷的意思,是让我亲近隋王?这是否会让太子对我们起疑心?”
“我们这么做,是在保皇甫,如果太子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疑心与否,老夫也就不在乎了,”李祎淡淡道:
“储君之争当下已经不可避免,虽然太子赢面最大,但事情就怕一个万一,我大唐开国至今,继任之君,每每总是最出人意料的那一个,难保李琩不会,他当下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让很多人都动摇了,你要维系好这层关系。”
老大李峘愣道:“阿爷看低太子?怎么可能?您不是说圣人不会易储吗?”
“圣人之心,深入大海,我也无法揣测啊......”李祎叹息一声,抬了抬手,示意儿子们退下。
历史上,李峘兄弟俩还真就是烧的两口灶。
论能力,老大李峘要比李岘强很多,但为什么李岘做到宰相了呢?因为跟对人了。
安史之乱发生后,李峘是跟着李隆基去了四川的,而李岘跟着太子去了朔方。
而老大李峘即使在肃宗年间依然吃得开,就是沾了弟弟的光。
李祎今天,其实就是让兄弟俩分道扬镳,各选阵营,李峘是太子党,李岘是隋亡党,等到储君之争尘埃落定,成功的那个要捞一捞失败的那个。
李岘这次回京之后,升官了,从太子通事舍人,改为鸿胪丞,大哥李峘身为工部屯田司老大,正式进入中书门下,兼任工部朝集使。
“事情有那么严重吗?李琩这次回来,并没有在兴庆宫百官面前受赏,听说只是被圣人私下里赏赐了一颗金丹,”李峘离开父亲庭院之后,皱眉道:
“这明摆着是圣人在维护太子,李琩那场病本就来的蹊跷,如今看来,恐怕是奉旨生病,李适之如今也上去了,李林甫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春风得意,阿爷怎么反倒看好李琩了?”
李岘闻言陷入沉思,捋须思忖半晌,道:
“阿爷也是出于稳妥考虑,我确实觉得,隋王似乎要比太子更沉稳,也比太子更会骗人,皇甫一直在拉拢李光弼,但是李光弼到头来,反倒是屡次接近隋王,人心所向啊,隋王这次去西北,看似没有得到实质上的赏赐,其实收获极大,连圣人都不得不将他扣在武功驿,以免太子难堪。”
“唉......”李峘叹息一声:
“此子
乃祸乱之根源啊,你与他交往要处处提防,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别像我一样上了他的当,你的事情太子若过问起来,我会帮你说话。”
李岘点头道:“兄长的苦衷,我也会让隋王知晓,你也是出于公心,但愿隋王不会记仇。”
兄弟俩对视一笑,各回各院。
他们兄弟七个,眼下都住在信安王府,还没有分家,因为人家这个家,不太好分。
要等李祎死了才行,因为涉及到一个爵位和门荫的问题。
正常情况下,郡王的继承人,应该是降一级,为国公,但也有破例直接嗣郡王的时候,就看皇帝给不给李祎这个面子。
论功劳,李祎是足够了。
那么就会是老大李峘继承郡王,老二李峄承袭国公,老三李岘和剩下的那几个,就是多分点钱,自谋生路去吧。
家业家业,家族产业是不分的,都是老大的,但是会给兄弟们一些钱财,以便他们分家之后不至于迅速衰败落魄。
旁支就是这么来的,容易落魄的原因就是没有固定产业,全靠自力更生和主支扶持,基本上是一代不如一代,就看能不能出个兴家之子了。
出一个,就能保三代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