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德眼下就在我的手里,他究竟是被谁指使的呢?兄长认为,我该不该怀疑皇甫,该不该怀疑你呢?”
李绍夫妇瞬间面无血色。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里是长安,王孝德还活着,这个人只要一露面,李林甫就能坐实了是皇甫惟明指使的。
到时候,李绍固然不会有多大的事,最多挨顿训,但是皇甫惟明谋害亲王,绝对死路一条。
而李绍当下,决不能失去皇甫惟明。
“此事绝非皇甫所为,是有人要陷害他,”李绍脸色阴沉道:
“你也别以为可以拿
这个威胁我,父皇英明,也不会上你的当,一个小小的兵马使,就想污蔑封疆大吏,三法司的人不是瞎子,呵呵......我就知道你是故意出嗣的,就是想出去之后,交构官员,反过来跟我作对,李琩啊李琩,你的那些盘算别以为孤不清楚。”
韦妃听到这里,叹息一声,神情落寞的垂下头,她知道,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再无修复的可能,因为李琩已经铁了心认为是太子在害他,而太子也咬定,李琩要抢走他的东宫之位。
最可怕的是,他们俩的猜测很可能都是对的,太子确实要害李琩,李琩确实要夺位。
李琩冷笑道:“事情,我总是会查清楚的,究竟是不是李峘泄露给皇甫,我也会查明白,若事实如此,这两个人都不要活了,当然,兄长可以以不知情为由脱去干系,我本意也不愿意牵扯到你身上,但是你若继续跟我过不去,那就两说了。”
“十八郎,你怎么跟你兄长说话?”韦妃怒道:
“你兄长从未为难过你,甚至还去信嘱咐皇甫全力配合你,你怎么能这样揣测你的哥哥?”
李琩也跟着起火道:“他没有为难我?我刚回京就听说,检举我交构盖嘉运的奏疏,已经堆成山了,都有哪些人上疏,我一清二楚,没有他的嘱咐,这些人敢吗?”
韦妃一愣,诧异的看向自己的丈夫,见李绍脸色铁青,似乎在强忍着怒火。
见此情形,韦妃心知兄弟俩再这么说下去,必然当场撕破脸,于是看向李琩道:
“你先回去吧,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大家都冷静冷静,答应我,那个人不要交出去,我们这边也会调查,会给你个交代的。”
“给他交代?他算什么东西,需要孤给他交代?”李绍忽然暴走了,怒然起身指着李琩道:
“想坐孤这个位置是吧?我等着你,现在,给孤滚出去!”
李琩笑呵呵的起身,朝韦妃道:
“瞧瞧,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滚!”李绍暴喝道。
李琩搓了搓手,就这么慢悠悠的起身,前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太子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今后你再替这个狗东西说话,就给孤滚出少阳院,我大唐皇后都能废得,太子妃算个屁。”
李琩对此无动于衷,心知今天跨出少阳院这个大门之后,他与太子便算是彻底决裂了。
这个人太懦弱了,李琩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只敢拿媳妇撒气,你的耳光怎么就不敢扇在我脸上呢?
你若打我,我还认你是个汉子。
李琩的心情其实也非常沉重,因为他确实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和太子必死一个。
基哥不易储,死的就是他,而基哥确实不打算易储。
但是,太子并不知道基哥不会易储,就算别人告诉他,他也不敢笃定,自身的权力总是需要自己去努力维护的,那么太子必然要出手跟李琩掰扯掰扯了。
离开少阳院,李琩径直去了盛王宅,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的弟弟。
如果李隆基只有两个儿子,李琩和李琦,那么他们兄弟俩闹掰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但好在基哥有二十多个儿子,那么李琩和李琦这对同胞兄弟,就是生死与共,富贵同享了。
“这件事除了皇甫,别人不会做,”李琦也认为是皇甫背地里搞的鬼,皱眉道:
“但是你眼下跟李绍翻脸,是不是太早了些?李适之刚刚拜相,形势还不明朗,此人是极大的变数啊。”
李隆基继位以来,如果是同时委任两名宰相,那么肯定是一主一副,但是呢,首相和次相之间对着干的局面,远远超过了伴食宰相出现的次数。
如果严格来说,伴食宰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卢奂的爹卢怀慎,剩下的即使牛仙客,也或多或少有些自主权。
李林甫敢骂牛仙客吗?不敢,那是哄着人家做事的。
李适之上台之前,就跟李林甫不和,上台之后能和睦吗?怎么可能?李适之做为大宗,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李林甫的,怎么可能对此人俯首依从呢?那不是丢了祖宗的脸?
所以李琦担心,当下的首相和次相之间,首先就会爆发一场大冲突,而李林甫明摆着更为势大,而且是支持李琩的,那么李适之想要分庭抗礼,就需要扩展势力,最容易拉拢的,便是太子党。
宰相之争没有结果之前,背后的太子和隋王之争,就不易过早显露。
李琦劝道:“你该忍一忍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李琩双手一摊,笑道:
“我今天去少阳院之前,根本没想过跟他摊牌,但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出人意料的,他似乎已经铁了心要收拾我了,我这次去西北,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眼下再不遏制我,他担心会有更多人支持我。”
李琦沉默片刻后,看向其兄,脸色肃然道:
“你真的决定要争了?”
李琩双目一眯,点头道:
“而且我们胜算极大,父皇想借我压制太子,我便顺其自然,直接将太子压垮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不选我,还能选谁?”
李琦兴奋的点了点头,随即低声道:
“那么杨玉环的问题,将来又该如何解决?”
李琩愣道:“玉娘是玉娘,贵妃是贵妃,这是两个人,父皇不是已经都解决了吗?”
“哈哈......”李琦点头大笑,拍掌道;
“我并非希望阿兄冒这样的风险,但实在见不得李绍这个蠢货在当上太子之后那股嚣张劲,他从前敢跟我摆架子吗?”
武惠妃活着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人敢招惹李琩兄弟俩,包括那时候的太子李瑛。
“不说这些了,找个由头,让我见一见武敬一,”李琩小声道。
李琦点了点头:“今后凡事都要提前告知我,我这边有人脉,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这不就用上了吗?”李琩笑道。
武敬一,是中书省右散骑常侍,也是李琦的老丈人,管着甲胄库的钥匙,而杨洄,管着枪矛斧锤等长短兵的武库,有这两样,其实就已经能发动政变了。
李琩绝不是想要让武敬一给他开库,对方也没那个胆子,每逢军械出纳,需六司共同勘核。
内侍省、中书省、门下省、卫尉寺、少府监、军器监六个衙门共同在场的情况下,你才能开库,武敬一是绝对不会乱来的。
而李琩其实是想要武库的钥匙,接近武敬一,才能将钥匙搞到手。
当然了,难度也不小,要是让武敬一发觉李琩在打武库的主意,人家铁定不会再跟李琩有任何关联,不检举他,那都是看在李琦面子上了。
李琩借口帮弟妹给娘家送东西,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拜访武敬一。
他首先要做的,是申请一次开库的机会。
各个卫府的军械,不是用到坏才会更换的,实际上是你用的越好,越给你换,说明你懂得养护兵器。
而所有军械甲胄,如果一直放在府库吃灰,是肯定会生锈的,时间越久,说不定就成废铁了。
一串钥匙,如果你经常用,你就会发现它非常圆润,如果隔一段时间不用,你摸上去之后,就会有生涩粗糙的感觉,这就是金属物品的氧化过程。
武库的兵器,也是时不时会被拿出来轮换的,给哪些人轮换呢?就是那类兵器磨的锋锐,铠甲擦的锃亮的优秀士兵。
既然人家都优秀了,肯定是要褒奖的,每次换兵械,给你一百个钱,远比放在武库的养护成本要低廉很多。
卫士们呢,也愿意赚这个钱,毕竟又不需要他们付出什么。
李琩如今执掌左卫,完全有理由申请更换兵械,他会将这个过程尽量拖的久一点,只有频繁开库,他才有机可乘。
人家如果只给你开一次,你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杨洄那边,李琩是不担心的,就凭这小子历史上是以谋反罪被赐自尽,那么李琩宁愿相信杨洄是真的谋反了。
自己这个妹夫还是有胆子的,这次负责西北军资调度,大的回扣没敢吃,但是小的好处,还是捞了一点的。
他捞的这些东西,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其中最多的竟然是马掌。
虽然马掌绝对是畅销货,任何时候都不愁卖,但你这偏门捞的也太偏了些,足足给李琩送过去六百副马掌。
我要这么多玩意当饭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