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奂笑了笑,看向李林甫道:
“既然如此,我对这份名单没有异议,我签字。”
说罢,他抬笔签署下自己的名字。
张巡的安排,既然是李琩担任陇右道行军大总管时候做出的人事任命,那么中枢这边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也没必要跟太子打招呼了。
因为李琩在陇右的时候,李琩最大,是奉旨掌管陇右道一切军政大权,没必要请示中枢,
人家只对圣人负责。
不得不说,李琩的到来仿佛润滑剂,使得刚才还阴阳怪气的偃月堂,多了许多笑声。
人家坐镇西北打了大胜仗,回到长安之后,明面上又没出风头,那么背地里还是要捧一捧人家的,毕竟谁也不能忽视,今年这场西北大战,对大唐好处非常大。
多了西海郡这个前沿阵地,大唐今后对吐蕃的钳制将更为方便。
“我们今天要议的,就是陇右的事情,所以才请隋王先来参与议事,再回家抚慰家眷,”裴耀卿坐在李琩旁边,以一个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调道:
“要新增设的三个军镇,是隋王拿回来的,待会议起来,你要多多说话,你的看法,在今天最重要。”
李琩连忙谦虚道:“裴公过誉了,我今日只是旁听,又或者大家对陇右防卫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可以效劳解释一番,至于让我给出建议,实不敢当。”
李适之哈哈一笑:“千万别这么说,你虽然刚刚才交了印,卸任行军总管,但陇右的事情,没有比你这个亲历者更熟悉的,刚刚我们在议,这三座军镇的开衙钱,从何处筹备,我是认为,这个钱该盖嘉运出,隋王认为呢?”
李适之本来与李琩就颇为熟悉,而且他本身在皇储的事情上面就没什么立场,这一点圣人心里清楚,太子隋王,我都不站,我只站圣人这边。
所以他有些亲近李琩的举动,并不反常,因为他对太子也是这个样子。
而且他看得出,自己与李琩关系融洽,李林甫会很不爽,那么李琩这一点,是非常值得好好利用的。
李琩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看向裴耀卿道:
“左相是这么看的,那么裴公呢?您老执掌兵部,三镇的建制兵部是要点头的,您心里应该早有想法吧?”
裴耀卿点了点头:
“户部目前还没有完成战后结算,但是就眼下来看,此番西北之战,已经耗费国库四百七十万贯,这个时候,朝廷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重要的地方花钱,不重要的地方不花钱,西海郡人口少,地域却广,经营好这个地方需以长远计算,藩镇赋税,有上贡和留州,明年开始,增加西海郡留州份额,为期五年,也算是补贴盖嘉运了,所以我同意左相的看法,设立三镇的钱,还是盖嘉运出。”
事实上,这个钱,盖嘉运是出定了,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己要出,但就算明知如此,他还是要跟朝廷哭穷的,出钱也要捞点好处,才能出的痛快。
裴耀卿这个为期五年的留州赋税,就是一项补贴,也是为了堵盖嘉运的口。
否则盖嘉运今后每年都会以这个借口跟朝廷哭穷,毕竟人家的河西军,损耗可不小。
李琩随即看向李林甫,道:
“我赞成左相和裴公的看法。”
李林甫笑了笑,看向中书侍郎萧华,道:
“留州加一成,多了不给,记录在给盖嘉运的发文当中,这是朝廷体恤他,但他不能再讨价还价了,再加一条,这是左相、裴公的意见,隋王附议。”
萧华呵呵一笑,眼神奇怪的瞥了李琩一眼,吩咐后面的记录官员做记录。
他看得出,后面加的这一条,才算是真正能让盖嘉运闭嘴的办法,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盖嘉运和隋王是一伙的。
人家一到鄯州,盖嘉运就出兵了,早该打赢的仗,非得隋王过去才打赢,盖嘉运这是故意在捧李琩啊。
临了,李林甫又加了一句颇为侮辱人的话:
“哦对了,备注清楚了,左相是李适之,不是牛仙客。”
听到这话,李适之表现的泰然自若,一点没有生气,他知道李林甫这是故意轻视他。
看似很正常的一句话,中书省的备注也会写的非常正常,但唯独从李林甫嘴里说出来,阴阳怪气,就好像左相这个位置随时可以变动一样。
“陇右的事情,还有很多需要解决,”李林甫抬手召来李岫,吩咐他安排放饭之后,继续道:
“要麻烦隋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日来偃月堂参议国事,直到陇右善后完成。”
李琩微笑点头:“一定来。”
这基本上等同于李琩可以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商议决策,虽然是短暂的。
既然要吃午饭了,大家肯定便随意了一些,卢奂本来是要过来的,但是严挺之抢先一步,坐进了李琩和裴耀卿之间。
“养病五日,还没进宫吧?”严挺之笑呵呵道。
李琩道:“今天刚回京,进宫交了印玺文书,但没有觐见圣人。”
“那就再等等,等到将家里都安顿好了,再面圣不迟,反正圣人什么时候都会见你,”严挺之道。
人家这是在提醒李琩,你晚点再去,你在边关接触尸体的事情,朝堂上都知道了,必须等到太医署确定你没有沾惹疫病,才能面圣。
你刚刚才恢复,若是觐见圣人,会让圣人为难的,见你好,还是不见你好呢?
裴耀卿也道:“
太子那边,你也要见一见,别管会不会让圣人不高兴,这是礼仪,你外出征战回返京师,圣人、太子都是要请见的,这个过程必须要走,就当是暂时压一压有些人的怨气。”
太子是副君,理应汇报工作,放在从前,节度使一级的封疆大吏进京,见过皇帝之后,必须见太子,但是这一惯例,从废太子瑛被杀之后,就没有了。
过去,每逢重要节日,也都是要分别觐见皇帝与太子,这叫做朝见礼与朝贺礼。
所以当下的李绍,确实过的非常苦逼,跟以前的李瑛没法比。
“我去一趟,有用吗?”李琩道。
严挺是点头小声道:
“你前脚刚走,王忠嗣的奏疏就进京了,其中内容不得而知,但圣人看过之后很生气,从那时候开始,很多官员便开始明里暗里拆你的台,就等着你在陇右出错,好在你这次足够沉稳,没留下什么把柄。”
裴耀卿也道:“最近低调一点,我虽不知你是真病还是装病,但这场病非常合时宜,庆功宴上太子也在,对李光弼等人大加赞赏,完全将你跳过去了,你若当时在场,局面会很难堪。”
李琩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好,我会在觐见圣人之后,去一趟少阳院。”
他现在一想起少阳院,第一时间就会想到韦妃,韦妃一直都是他和太子之间维系关系的纽带,也是最希望太子与他和睦共处的。
但是眼下,兄弟和睦已经不可能了,韦妃想必也看出来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偃月堂是没有午睡这一说的,吃完午饭就会接着办公。
看起来似乎节奏很紧张,如果你想一想他们下午四点就会下班,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李琩今天被李林甫叫来,并不是真的给朝廷接下来针对陇右的政策出主意,而是李林甫要在朝堂,将李琩本该享受的尊荣和恭贺,给补回来。
也就是捧李琩。
他要让所有官员都认为,隋王就是比太子能干,西北一战,已经足以证明隋王可以独当一面,但是太子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证明,他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傍晚的隋王宅门口,早早收到通知的郭淑,率领家中数百人口,等在府门之外,迎接李琩返家。
实际上,李琩也没有走多久,两个多月而已。
但是郭淑再一次见到丈夫,却仿佛已经分别很久,携众家眷家仆跪满了巷子,将李琩迎回王府。
今晚的隋王宅,肯定是有一场家宴的,只有亲属。
大家也不喝酒,知道李琩辛苦了,就是聊聊家常,热闹热闹。
“太医署的太医明天就会来,”期间,郭淑凑近李琩,小声道:
“我进宫受赏之后,贵儿派人告诉我,在太医探视之前,你千万不要请求觐见父皇,彻底养好身体再说。”
贵儿,自然就是牛贵儿了,李琩在宫里最可靠的人。
接触过阵亡将士的尸体,这种事情也就基哥比较忌讳,其他人是不在意的,而且李琩认为,这件事传的越广,对他的名声越有利。
虽然他一开始并不是图了名声,但是怜悯将士,爱惜边关健儿,无疑是非常受士子们敬重的,也比较容易获得军方人物的好感。
至于什么时候见基哥,李琩根本就无所谓,你不愿见我,我还不愿见你呢。
瞅你那张老脸就来气。
“嗯,不着急,彻底养好了身体再说,”
说罢,李琩从奶娘手里接过儿子,望着儿子瞬间变的惊慌失措的小眼神,点了点儿子的鼻子,笑呵呵的逗弄起来,惹的李佶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