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琩一直都觉得,李光弼是个小心眼,记仇的,如果你不帮他,他会一直记在心里,将来李琩对他多少的好,都抵不上这次对他的不好。
记仇不记恩,是很多人的本性。
李琩也就干脆好人做到底,将盖威和李光弼都叫来,当着他们俩的面,表达了对李光弼支持的态度。
他不担心得罪盖威,盖威这个人好哄,你给他一巴掌,他生气了,转头给个甜枣,气儿就消了。
那么李光弼麾下的赤水军,李琩下令由白孝德暂代军务,先一步率军返回河西,一直等到李光弼从长安回来。
李光弼肯定是要送一送的,也需要嘱咐心腹白孝德一些事情。
趁着这个空档,李琩去了盖威的骑军大营。
“是不是不服气?”李琩朝盖威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
盖威一脸不服气道:
“卑职只是不清楚,隋王为何要照拂他?这个人是没有立场的。”
他话里的意思是,我们家选择站在你这边了,你应该向着我们才对。
李琩也懒得再拐弯抹角了,毕竟盖威似乎完全看不懂形势,于是他坦白道:
“李光弼是圣人派在河西,制衡盖帅的,正如杜希望在陇右,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盖威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外,赶紧走近一些坐下,惊诧道:
“这只是隋王一人的看法吧?”
李琩呵呵道:“你爹,你哥,都清楚。”
盖威嘴角一抽:“那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让你知道,就是因为盖帅故意让你在赤水军给李光弼找麻烦,让他不自在,”李琩冷笑道:
“若是让你知道了,你还有胆子打压李光弼吗?”
盖威想了想,还别说,真没这个胆子,他要是知道李光弼的后台是圣人,哪敢像现在一样频频跟对方对着干啊。
“这么说,我对李光弼都做了些什么,圣人都知道?”盖威已经有些后怕了。
李琩摆手道:
“那倒不至于,李光弼不过是一个狗腿,狗腿能总是跟主人发牢骚吗?但是你今后,还是要维持现状,我今早训斥你,是做给李光弼看的,不是让你真的改,无论是你阿爷还是你兄长,都不希望李光弼真的执掌赤水军,但又不能让这个人离开赤水军,如何把握这个尺度,还是要靠你了,但不要做的太过。”
盖威深吸一口气,茫然的点了点头。
他是相信李琩的,因为他崇拜他哥,盖擎给他的信中说的很清楚,要事事听从隋王,而他也从父亲那里知道,他们家现在是跟人家绑在一起的。
李琩在大营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当领导就是这样,需要照顾这个的情绪,还需要照顾那个的想法,还要给所有人一种,我信得过你,我非常看好你,我很想重用你的感觉。
因为领导是不做事的,你得哄好下属为你做事。
刚一回到节帅府,被臧希液从石堡城替换回来的王人杰便凑过来小声道:
“人没了。”
李琩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道:“什么人没了?”
王人杰继续道:“徐少华回来了,押送假王孝德去京师的左卫军士,没了。”
李琩顿时双目一眯,沉声道:
“将人带来。”
王人杰点头离开。
.......
床上坐着人,小板凳上坐着人,两条长凳上,也各坐了三个人。
拥挤的屋子里,李琩信得过的心腹手下,都来了。
而李琩自己,还是坐在小火炉前,听着徐少华将事情的过程详述完毕。
从鄯州至长安,这条线上的驿站是非常多的,是大唐消息传递最为频繁的驿线之一。
李琩派出去,名义上押送王孝德进京的二十名卫士,在伏羌县休整过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徐少华为了确定情况,带人继续东进,在沿路的各个驿站搜索寻找,找不到任何出入记录,驿站也没有人见过左卫这些人。
而这些左卫军士沿途要在哪些驿站补充住宿,是事先都约好的。
那么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人被灭口了,还被毁尸灭迹。
“看来韦寺卿猜的没错,白狗那件事,还真是皇甫做的,”严希庄皱眉看向李琩,道:
“王孝德眼下还在我们手里,只要带回长安,早晚能问出实话。”
裴迪则是摇了摇头,说道:
“看透不说透,如果这事真的是皇甫做的,就没法追究了,否则便是与太子撕破脸,府主眼下的形势,还不宜如此,但这王孝德这个人,我们还是要牢牢控制在手里的。”
小屋内,王人杰、徐少华两个河西兵都在,因为这两人老练稳重,是能藏得住事的,当下非常得李琩信赖,经常能够参与进来李琩的私密会议当中。
有些人,既然选择用,就要放心的用。
王人杰道:“但是他们会不会已经发现,杀的并不是真的王孝德呢?”
“应该不会的,”武庆道:
“若是换成我,我肯定不会派一些认识王孝德的人动手,因为你如果知道王孝德是谁,就未必敢下这个手了。”
没错,是这个道理,只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果河北军士都知道安禄山是在造反,他们还会跟着造反吗?他们真的以为是清君侧,对付杨国忠呢。
李琩继续询问徐少华
道:“有没有查探到一些可疑人的踪迹?”
徐少华看向裴迪手里的一份小册子,道:
“各个驿站的进出记录,全在那上面,大多都是商旅,以及长安方向来的辎重队伍,我问过驿站的人,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伏羌县周边我也探查过来,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李琩点了点头:“人家既然敢做,肯定不会让你查到。”
“但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可以猜到,”严希庄沉声道:
“此事关联极大,说明皇甫已经有心对府主下手了,如果是太子授意,事情将非常严重。”
武庆皱眉道:“言重了,不要胡乱攀扯。”
事实上,武庆比严希庄想的还严重,只不过不希望严希庄明着说出来,太子与隋王的矛盾,大家都知道,但你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挂嘴上。
严希庄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以议论皇甫,但不能牵扯太子,那不是他能牵扯的,于是赶忙噤声,对于武庆的提醒投去感激的目光。
牵扯到太子,保不准会有人反水的,确实需要设防。
而像严希庄这样中过进士的人,自然希望有更大的舞台来展现自己的能力,李琩,是唯一能给他这个舞台的。
李琩沉默片刻后,道:
“正如裴迪所言,此事不要声张,有些事情我们心里有数就好,没必要非得求个水落石出,我们这次商议,故意避开了李峘李岘,他们恐怕已经多想了,他们那边,我来应付,将王孝德看好了,不准任何人见到,等回到长安,再做打算。”
众人点了点头,各自散去。
老三李岘,晚上是住在李琩屋子里的,但是白天,他会和元载一起,负责犒赏三军的筹备安排。
虽然实际事务,是韦光乘在做,但是总管府这边,肯定也是需要协同的,李琩不签字,军饷和抚恤就发不下去。
而李岘就是负责整理之后,找李琩签字的。
至于老大李峘,则是负责与一众将领复盘整个战事过程,以备回到长安之后圣人问询。
当天夜里,大家脱衣服睡觉。
古代的晚上,没啥可以消磨时光的东西,夫妻呢,就是传宗接代,如果一群男人,那就是谈天说地了。
武庆先起的头,聊起了今年的上元宴,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白狗的事情上面。
忽然,李琩侧身转向对面的李岘,道:
“王孝德还在节帅府,被带回京师的那个是假的。”
李岘一愣,猛的坐起身,惊讶道:“这......这......”
李琩笑了笑:“不要跟别人说,包括你兄长。”
李岘惊讶过后,赶忙道:
“隋王做这样的安排,是担心王孝德被灭口?”
李琩道:“上路的那个假的,已经被灭口了。”
李岘嘴角一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清楚,最怕王孝德进长安的,肯定是皇甫,倒不是因为白狗作祟的事情真的是被皇甫指使的,而是因为长安一定会将这件事定性为,就是皇甫指使的。
长安的司法部门,看似都不在李林甫手里,但最后的决定权,还是人家。
而李林甫,是肯定希望借机办了皇甫的。
李岘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一定不是皇甫做的,隋王要彻查清楚,不能冤枉他,牵扯太大了,这件事,真的没必要这么办的。”
李琩淡淡道:“我也希望不是他做的,所以回京之后,我暂时不会将王孝德交上去,我会自己私底下调查,我不会冤枉他,但也不会排除他。”
李琩今晚故意这么说,就是要借李岘之口,让李峘知道。
虽然他嘴上提醒李岘,不要告诉你哥,但人家是亲兄弟,怎么可能不说。
那么李峘知道之后,有很大可能,是会告诉皇甫的,因为他们都是太子党。
这样一来,王孝德在李琩手里一天,就等于李琩捏着皇甫的一个把柄,后者会投鼠忌器,至于怎么利用,李琩还没有想好。
但是从今往后,皇甫惟明只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