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面的里坊内,同样有十余名壮汉缓缓走出,他们沿着道路两旁,形似路人,慢悠悠的移动着。
这个时候哪特么来的路人?
王人杰已经从箭筒中抽出了一支鸣镝,鸣镝就是响箭,因其箭簇上设有小孔,射出后遇风发响,故称“鸣镝”。
此箭若发,便是动手的时机,王人杰聚精会神的等待着。
......
三名黑衣人为一队,颇为悠闲的往前走着,但是末尾一人,时不时就会回头看一眼,确认与卢奂马车的距离,然后口中小声嘀咕几句。
大街上人生嘈杂,他的话不会被别人听到。
借助卢奂马车微弱的光线,眼神特别好的王人杰注意到,至少有三十人左右,或前或后,吊着车速在调整脚步速度。
这是要动手了,而他,必须等到对方动手的那一刻,才能捉拿。
渐渐的,当卢奂的马车抵达一处颇为拥挤的地段时,前方三人突然转身,朝着车厢正前方抬起手臂。
机扩声瞬间响起。
当当当......
三箭发出,立即又是三箭,车夫被一箭射死,剩下的全都射进了车厢。
但是车内的动静,让他们非常疑惑,因为箭矢射在人体上,不该是当当当的声音。
没了车夫的马车,继续缓缓前行,车内的卢奂已经是紧张的要死,他从出门开始,就将那副盾牌挡在身前,刚才已经感受到了弩箭射击在盾牌上的震荡。
他知道,杀手来了。
当先三人,配合的相当默契,一人登车去扯缰绳,操控马车,另外两人直接冲入车厢。
同一时间,鸣镝响起。
当人们还在诧异的望向天空,好奇这是什么声音的时候,大街上,短兵厮杀已经展开。
一直缀着马车的马敦,比响箭信号更快一步,几步助跑猛然跃上马车,一刀干脆利落的解决掉抓着缰绳的贼人,然后隔着车厢帘子,直接往里刺了两刀。
卢奂的这辆马车,坐不了多少人,就是个单人乘辇,根据内中声音,以及车帘形状,就可以判断出贼人位置,所以里面正在跟卢奂扭打的两人,一人一刀,被马敦给捅死了。
卢奂第一时间低声喝道:
“无妨,速离!”
马敦一声不吭,扯过缰绳,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驾驶车辆离开这里。
而在车辆四周,六名河西兵已经跟十几名壮汉厮杀起来,加上马敦七人,他们的任务就是确保卢奂安全,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至今为止,此番动静并没有在街道上引发哗然,原因就在于,两帮人厮杀,都不吭气。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谁跟谁有矛盾呢,打架呢。
长安城打架的事情屡见不鲜,一般这种情况大家都不会害怕,而是看热闹。
不知哪个好心人认出了卢奂的马车,高声喊了一句:
“是国宝郎的马车。”
这下好了,大街上瞬间骚乱起来。
王人杰低骂一声,他就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他的任务,首先是要保护卢奂的人身安全,其次就是将所有贼人全数斩杀。
这么一闹,场面损失乱哄哄的。
刷刷刷的弩箭射向马车,近二十人开始疯狂的冲击车队,他们必须确定目标被杀,才会撤退。
而在正前方大街尽头,有五骑正在飞快的朝着卢奂的马车逼近,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杆长矛。
驻守在这里的李晟,毫不犹豫带人冲了出去,挥刀斩向马腿。
由始至终,老黄狗一直都在看热闹,完完全全像是一个路人一般混迹在人群当中,缀着卢奂的马车。
智兵不勇嘛,他能活到现在,就在于人家始终对危险有一个准确判断,自己绝对不会死的情况下,他才会出手。
不像那个马敦,刚才要不是有人登上马车,持盾保护在他左右,他已经凉了。
五名来势汹汹的骑士,只有一人坐骑被砍到马腿坠马,剩下四骑,已经进入了掷矛距离。
这种矛,是可以破甲的。
老黄狗看在眼中,从腰上取下两枚骨朵,身体扭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然后用力甩了出去。
骨朵就是短柄铁锤,长35厘米,前方的铁锤与其说是锤,不如说就是一个拳头大的铁疙瘩。
被这玩意砸中了,那是内伤。
马的目标更大,所以两枚骨朵分别砸向了两匹马,老黄狗相当有准头,两匹马发生两声悲鸣,带着马上的骑士轰然倒地。
但这样一来,无疑挡住了马敦驾车的路线,两边都是摊贩,中间有摔倒了两匹马,过不去了。
“老黄狗!我入你娘!”马敦忍不住大骂一句。
他看的清楚分明,看到前方骑士是被骨朵砸中,而他们这些人里,就属老黄狗最喜欢用这玩意。
老黄狗咧了咧嘴,心知办错事了,赶紧从人群中闪出,解下腰间的套马索,振臂一甩,稳稳当当的又套中一名骑士,直接将对方从马上拉了下来。
而剩下的最后一名骑士,眼见形势不对,赶紧调转马头传入隔壁里坊,逃之夭夭。
事实上,没法逃了。
左右领军卫已经在听到响箭之后,将这里包围了,各方人马,正在逐渐的压缩包围圈。
而这最后一骑,偏偏撞上的就是带人赶来的盖擎。
距离大概还有六十步,一马当先的盖擎听声辨位,弯弓搭箭,朝着前方一箭射出。
坠马之声应声而起。
他身后的卫士纷纷乍舌,天这么黑,你怎么判断出贼人位置的?
随着拦路的马匹被拖离正道,卢奂的马车也彻底离开了混乱之地,朝着兴庆宫方向而去,再往前的路,都有赶来的卫士护送,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胡鹞子趁乱,带着三具尸体仍在地上,等待着大队人马过来接手。
一支一支的火把照亮了长街,一具一具的尸体被并排扔在地上。
“都摆在这里做什么?立即将尸体都拖走,此事不宜声张,”薛兼训朝着赶来的武庆道:
“人我带走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右金吾不用管了。”
我们本来就不想管,武庆点了点头。
“事情已了,盖将军可以回卫府了,剩下的,本将来处理,”薛兼训朝着赶来的盖擎道。
盖擎点头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大官在长安遇刺,这种事情是不能传扬出去的,右相也是这个意思,接下来的查办工作都会低调进行。
今晨发生的所有事情,官府不会有任何声明。
“儿郎们如何?”盖擎朝着走过来的王人杰询问道。
王人杰道:“伤了六个,都不打紧,其他人都没事,贼人三十四个,全数击杀。”
盖擎点了点头,然后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便率队离开。
随着金吾卫也撤走,曲江南街重新恢复平静,只留下了人们的议论声。
......
卢奂进入皇城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先是卸掉甲胄,换上官服,然后便赶去朝会了。
他什么都不需要说,有人会替他说。
兴庆殿,朝会举行。
一切与往常一样,李林甫率先主持各部官员汇报工作,然后便是讨论西北战事。
也就是这个时候,吴怀实从侧门而入,在高力士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接着,高力士又在圣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隆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打断朝会议事的进行。
甚至没有看卢奂一眼。
但是朝会结束之后的李隆基,将李林甫单独召至了勤政楼。
这时候的他,脸上的愤怒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朕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敢行刺吏部侍郎?”李隆基表情狰狞道:
“是不是因为恶钱的事情?朕已经有意在压了,他们难道看不出来?”
李林甫笑道:
“这世上,总是有些笨人的,就连臣,有时候也会犯糊涂,天底下只有一个圣人,凡人终归有做错事的时候,不过臣早有预防,左右领军卫已经确保贼人尽数缉拿。”
他是在赶往勤政楼的路上,收到了右领军的消息。
全部被灭口,可见这是要往某个人身上硬栽啊,如果不是针对某人,完全可以留个活口嘛。
“要查清楚,这一次圣人绝不对姑息,你们小打小闹可以,但不能搞这么大,”高力士也是脸色难看道:
“圣人重用的官员,有圣人庇护,岂能被宵小所伤?这事必须有个结果。”
李林甫微笑道:“高将军放心。”
李隆基脸上肯定是挂不住的,当年卢从愿被刺,他就怒的一批,至今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因为这种事情,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调查,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朕刚刚决定改元,他们就给朕闹这一出,”李隆基脸色阴沉道:
“查清楚是谁在背后主使,无论是谁,朕这一次必须严办,方能杜绝。”
李林甫揖手道:“是。”
“召卢奂,”李隆基朝高力士道:
“受这么大委屈,朕还是要安抚的,从朕的库中取一副铠甲,赏赐给他。”
“最好还是搬家,他住的那个地方太偏了,”高力士笑呵呵道。
李隆基一愣,点了点头道:
“还是力士心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