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凉州到河西,三十里一驿,皆备快马。
驿卒的赶路速度,与所传之消息的重要程度是成正比的,最紧急的军情日夜兼程的话,六天可至。
十二月二十二,陇右首府鄯州的军情率先抵达,紧接着下晌时分,来自河西凉州的军情也进入长安。
陇右道全面开打。
勤政务本楼,灯火通明,五品以上官员全都来了。
牛仙客病重不能参议军情,所以兵部这边由兵部侍郎张垍全权负责。
“吐蕃兵分七路,卫如及苏毗十个东岱,预判兵力为十一万,统帅慕容阿波谒,攻安人军。”
“上叶如兵力四万,桑钵如本统领,下叶如兵力三万,噶尔如本统领,主攻祁连城。”
“通颊十一个东岱、象雄十东岱,以及多康六岗,统兵十万,攻石堡城,统帅为乞力。”
“如拉统帅为尺带珠丹之子琅支都,预判兵力五万人,攻积石军。”
“约如统帅莽布支,兵力一万,攻石门山。”
......
河西方面的奏报与陇右方面的奏报,肯定是不一样的,因为辖区就不一样,探听到的消息也不一样,兵部汇总之后,基本得出一个结果,吐蕃此番犯境,总兵力约在四十万之间。
“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军情,应会昼夜不休送达长安,”信安王李祎皱眉沉声道:
“贼人兵力过众,西北有恶战啊。”
眼下的朝堂,能拿的出手的军方大佬,一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牛逼的全在藩镇。
牛仙客也是大佬,可惜病重不能参与议事。
曾经担任过河西节度使的萧炅,也是一脸凝重道:
“好在右相运筹帷幄,后期补给绝无问题,就是兵力悬殊过众,我虽据边关险要之地,然敌军多路进击,一旦有关隘失守,便是虎狼入室之局,应设法化大战为小战。”
兵部侍郎卢绚看向李林甫道:
“安西北庭方面,也无法协防,这次只能靠盖嘉运和皇甫了,此二人素有矛盾,右相应立即发文警告,国事当头,不容私怨。”
安西和北庭的根结就在于,地盘太大了,职责又太重,既要抚宁西域,还要防制突骑施、坚昆、大食国等等,它们的地盘本来就很乱,一旦调兵离开,内部会出大问题。
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安西军被调回长安,直接导致西域被绿,再也扭转不过来。
李隆基就在帝座上静静的聆听着,大臣们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态度,反正圣人只会在关键的时候开口,众议的时候很少打断。
这次大战,朝廷是早有预感的,也早有准备,所以李林甫一点都不慌。
大唐跟吐蕃打打停停上百年,又不是只有今年开打。
人多算什么?入境的路就能几条,你就是百万大军,也是走这几条路,总不会长翅膀飞进来。
守好这些道路上的关隘,打成持久战,吐蕃后勤跟不上自然退兵。
这就是萧炅所言的大战化小战,大唐地大物博,都无法供应四十万大军的全面大战,吐蕃更供应不起。
所以李林甫预测,一月之内只要关隘不丢,吐蕃自己就会撤回大部分兵力,否则军中一旦缺粮,他们内部就会爆发大乱,届时根本控制不住。
所以大规模兵团作战,战术什么的都在其次,就是看谁耗得起。
赵括不想耗,要跟白起硬刚,结局可想而知。
那么李林甫就要分配任务了,卫尉寺要供应多少军械,户部要供应多少军粮,太府寺准备好赏赐之物,太仆寺准备战马......全力保供河西陇右。
就连韦坚都被分配了八十万石军粮。
洛阳方向,洛口仓调存粮一百六十万石,绢帛七十万匹......
杨洄担任京师至西北一线的转运处置使,负责军资调度,韦光乘担任陇西道观察使,带人往西北督战......
每一步的安排,都非常合理,李隆基频频点头:
“就按照右相的部署,安排诸事,今后常朝,照今日例,五品以上在京官,非有特殊者,不得缺席。”
说罢,李隆基便摆了摆手,离开了大殿。
“中书门下暂停议政,改在兴庆殿,”李林甫环顾众人道:
“军国大事在前,其它事务都先缓一缓,等西北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李适之脸色阴沉的瞥了一眼杨慎矜,心知又被这老小子暂时躲过去了。
刚才李林甫有交代,太府寺是要准备赏赐之物的,这是惯例。
国家赏赐的那是国家赏的,太府寺赏的那是圣人赏的,性质不一样,前者赏兵,后者赏将,历来如此。
那么刑部对杨慎矜的审查,在西北大战面前,肯定就需要暂时搁置一下,总不能因为查账误了军国大事,谁也担不起这个罪。
那么今天朝会,虽然皇帝走了,但依然会继续,吴怀实被留下来旁听,他身后的内侍会将朝会内容记录,最后再呈给圣人过目。
接到任务的官员,也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了三十来个人。
韦坚赖着不走,说道:
“我这个转运使,少不了要跟京兆府打交道,裴公卸任京尹,我该找谁呢?苏震?他还是个糊涂鬼呢。”
京兆少尹,一般由长安令兼任,韦坚以前就是,而少尹大多时候就是挂职,因为这个职位本来就是在跟京兆尹抢权力,哪个京兆尹也容忍不了,所以渐渐的就成虚设了。
韦坚这句话,其实是在试探,因为他知道姚闳请牛仙客举荐他了,但始终没个动静,所以想借此机会探探李林甫的口风。
李林甫淡淡一笑,看向卢奂道:
“国宝郎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nmdb,卢奂淡淡道:
“吏部职责过重,不敢推辞,京兆尹还需德高望重之人出任,我推荐韩朝宗。”
李适之借机道:“我也推荐韩朝宗。”
得嘞!稍微一出手,全特么试出来了,韦坚嘴角一勾,甩了甩袖子,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这一走,这个话题便没人再聊了,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位置的角逐牵扯太大,短时间内多半不会有定论。
.......
原本官员们因为年底禄米的问题,一直在告状,西北打起来,他们也不告了。
再告下去就是没有眼力劲了,边关要用钱,是大事,他们的俸禄,是小事,不能因小失大。
也许很多人都认为,当官的都不缺钱,甚至并不指望那点俸禄过日子。
其实这是不对的,缺不缺钱,是看衙门的,随便一个比方,万年县就比长安县有钱,每年的租庸高出了三倍不止,那么在万年县上班,肯定要比在长安县上班,日子过的滋润。
再比如巡查京师,几月一轮的卫府,肯定不如全年坐班的金吾卫有钱。
虽然李琩的右金吾,亏空的令人发指,但下面的卫士们,一个个吃的膘肥体壮,大多都有小妾。
李璘这段时间就住在右金吾官廨,他很纳闷,为什么卫府明明有堂食,但是大部分官员都不在卫府吃饭,而是去外面。
搞了半天才知道,他们在外面吃饭,不花钱。
“十八郎平日也是如此?”李璘吃着右金吾的工作餐,朝韦昭训询问道。
韦昭训非常坦诚道:
“隋王来衙署的次数并不多,自然很少在这里用饭,不过他在外面吃饭是花钱的,这一点我绝对不会骗你。”
李璘点了点头:“他但凡要点脸,就不会吃白食,有些事情别人能做,他不能做,丢的不是他一个人的脸面。”
韦昭训这段时间,是负责接待李璘并且配合人家查案。
今天是李璘一旬查案时间的最后两天,河西兵的事情,他都详详细细的写了一份奏报,后日就会带着案卷卷宗,向基哥汇报。
查到了什么就写什么,不偏不倚。
他自认为这样的结果,父皇一定会满意,因为他做到了公正。
李琩去河西的时候,带着飞龙禁军,而这支禁军本就出自羽林军,也就是说,飞龙军的战斗力,从侧面体现了羽林军的战斗力。
询问过当时与李琩一同前往河西的武庆、李晟、程元振等人后,李璘得出一个结果。
李琩嫌弃飞龙军丢人,在西北非但没有展现出禁军该有的威势,反倒让人家藩镇的军士看贬了。
这丢的是李琩的人吗?不是,丢的是圣人的人。
李璘已经见过盖擎,在他看来,这个人要比陈玄礼强多了,如果羽林军和龙武军的将领都是盖擎这样的人,也不至于出门在外,被人家瞧不起。
他这是异想天开,他的老丈人侯莫陈超不是安西出身吗?眼下不就在羽林军,有什么用?他没改变人家,反被人家改变了。
风气如此,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将领就能改变的,而是要从上到下深入改革。
吃完早饭,李璘独自一人坐在堂内发呆。
日子过的好快,不知不觉出来已经八天了,自由的感觉真的很好,即使这八天他都是在无比忙碌中度过。
可是眼下,只有两天时间了。
还是十八郎看的通透啊,早早想办法离开十王宅,可惜我老婆没有被亲爹抢走,我想出去,也没有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