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什么?来头不小啊。
于是他忍着剧痛,赶忙道:
“就.....就卑职所知......只有两次。”
李璘随即道:“你不过一巡检游奕,他们俩见面,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重嘴角一抽,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这个问话的,比刚才那个刁钻啊。
这倒不是杨璹不行,而是刚才故意在敷衍,因为牵扯的人物太大了,他的级别又太低了,按照程序,也不该是他来审这样的案子。
听到这样的问询,杨璹也是偷瞥了一眼站在永王背后的那个人。
这个人他认识,地地道道刑名出身,大唐律疏,人家倒背如流。
.......
窦锷与卢奂之间的矛盾,人尽皆知,因为就是人家卢奂罢了他的官。
李璘自然也清楚。
徐重虽然咬死了,自己只是嘴巴快,平时爱乱打听,但李璘还是猜的出,此人是帮别人打听的。
因为正常情况下,无论哪个部门的官吏,也不会天天去打听上司在做什么,又见过什么人。
绝大多数的金吾卫,每天的心神主要还是放在了怎么搞钱上面。
大唐大部分的官署衙门,都将赚钱放在了第一位,因为不是所有部门都有国库的转移支付,更多时候,他们是自力更生。
李璘非常耐心的审问着徐重,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大到金吾卫的日常行政事务,小到家长里短,甚至还会聊些与案子毫无关联的话题。
比如徐重喜欢去哪吃饭,哪里的女人最漂亮,各个赌坊的押注大小,还有每晚宵禁的时候,都见到哪些人出门夜行。
杨璹在一旁静静的聆听着,时不时便会看一眼泰然自若的李璘。
这位永王给他的印象,已经击碎了他一直以来道听途说,对十王宅亲王们的固有观感。
先是一个隋王,出嗣一年已成风云人物,而这位永王,明显也不是简单之辈。
不愧是圣人的儿子,这帮人其实不简单啊,杨璹这样想到。
因为李璘这番看似毫无章法的询问,其实已经问出了几个关键线索。
他的问题,涵盖极广,几乎问到了长安大半里坊内的情况,而徐重一开始还很谨慎,不敢胡乱回话,但是随着问题越来越偏题,越来越偏日常,他的口风便没有那么严谨了。
最后李璘得出了一个答案,长安一百零八坊,抛除贵族聚集地,剩下的里坊和东西两市,徐重都有线人。
这不是一个金吾卫该有的消息网络,说明什么?说明是有人将这个网络交给他来负责的。
“都记下了吗?”李璘看向一旁的韦子春,压低声音问道。
韦子春点了点头:
“二十一人,十三处地址,分别来自二十七个里坊。”
李璘小声道:
“就按照这个名单,大理寺即刻调查,但凡与徐重有关系的,全部缉拿,现在是午时,我要在申时之前,见到所有人。”
韦子春看向同样协助办案的大理评事张延赏,将名录交给了对方。
张延赏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隔壁的徐重根本没有听到李璘他们的交谈,所以压根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泄露了一些线索。
既然他骨头硬,不肯交代与窦锷的关系,那么名单上这些人呢?
“卫所的问话记录,拿来,”李璘道。
杨璹摆了摆手,后方一名官吏赶紧在厚厚的卷宗当中找出徐重所在的卫所,这些天被大理寺问询的案卷记录。
李璘翻看之后,微笑着朝韦子春指了指上面几个人名地名,与刚才从徐重嘴里问出来的,完全吻合。
这份案卷,主要是询问卫所内其他的金吾卫,对徐重日常巡查的一些供述,经常去哪,在哪盘桓,都记载的很详细。
“这个石宁,没有抓到吗?”李璘抬头看向杨璹。
杨璹摇头道:“此人乃最关键的线索,没有抓到人,家里也派人调查了,那晚庙会过后,此人便没有再返家。”
他们口中说的这个石宁,就是那晚窦锷派去,将徐重从灵安寺叫出来的那个人。
当时的庙会,不单单只有金吾卫,其他卫所也有人,其中就有卫士认出了石宁,因为石宁是长安县的不良人。
李璘继续翻看大理寺的案卷,石宁的家人也都盘问过,他们并没有听说过窦锷这个名字,也就是说,他们不认识驸马。
李璘倒也不会怀疑这些人将大理寺蒙骗了,老翁老妪妇人,没有那个心里素质过的了大理寺的盘问。
“午时了,放饭吧,就在这吃,”李璘淡淡说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
“还有徐重的那一份,他自己吃不了,就让人喂给他。”
......
“家里住着多舒服,何必委屈住在这里?升道坊距离崇仁坊又没有多远,怎么?进奏院的还能比贵府更舒适?”
李岫今天晚上来了河西进奏院,悄悄来的,左右领军卫打的掩护,不疑被人发现。
他也需要谨慎啊,毕竟这里是河西的驻京办事处,节度使驻京联络点。
盖擎也没有想到李岫会来找他,赶忙将人请入客厅。
这几天,他是没有机会去偃月堂的,因为每日常朝正常举行,李林甫返回家里大多是下午,人家只准许他每天的上午巳时可以在偃月堂参议听事,可没说下午也能去。
“进奏院的事务一团乱麻,我需尽早整理清楚,”盖擎笑道:
“话说,季广琛如今去哪了?”
李岫哈哈一笑,接过卢氏递来的香茶,道:
“别装糊涂了,我不信你没有调查过,好了,不说他,我今天来主要是询问右金吾那些河西兵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有人揪着这点不放,要对付隋王。”
盖擎点了点头:
“听说了,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大做文章的事情,隋王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获罪,李少监认为呢?”
李岫笑道:
“我其实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这件事情,你不要掺和进来,大理寺若来问话,你也要撇清楚关系,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人是盖帅给的,你不知道很正常。”
盖擎皱眉道:“难道我不应该帮隋王澄清一下吗?”
“不该!”李岫冷冷道:
“你可别害他,他现在不能和你们父子有任何关系,无论公事还是私交,你都要撇干净。”
盖擎没有接话,因为他并不认同对方的这个说法。
我不需要跟他保持距离啊?河西还有葡萄酒和贡品,我是需要经杨三娘献给圣人的,隋王是中间人,圣人是知道的,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因为不能让你们知道,圣人也不会让人知道,凉州有额外的孝敬。
五十名河西兵里面,我的部下就有四个,我想撇清楚,能撇清楚吗?
“你怎么不说话?”李岫深沉道。
盖擎皱眉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李少监与隋王的私交极深,我以为你会请我帮忙澄清。”
“正因交情深,我才会劝你不要这么做,”李岫道:
“养一些河西兵,屁点大的事,但是与盖嘉运之间有关联,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你们要让人觉得,你们父子和隋王,没有任何关系,这样是为他好。”
盖擎还是没有接话。
没必要洗脱关系啊?我爹都是人家带回长安的,也是人家在背后谋划给保下来的,圣人都知道我们有关系,其他人怎么看?重要吗?
在盖擎看来,他能出面澄清,反倒有助于李琩化解,何况人家杨三娘早就提前一步来这里见过他,嘱咐他帮忙。
我现在跟人家是合作关系,我不可能听你的。
“你是不是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李岫见盖擎半天不吱声,皱眉道:
“别忘了,是我将你带进偃月堂的。”
盖擎笑了笑,一脸为难道:
“但李少监似乎也忘了,是隋王妃帮我牵的线,两边都是情意,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对隋王也是如此。”
你还别说,事实确实如此......李岫苦笑摇头:
“你还真难缠,这样吧,你暂时不要出面,至于什么时候出面,我会给你消息,如何?”
他和他爹的盘算,是先将因案子而引发的两派势力矛盾,升至最大化,那么李琩就不能早早洗脱。
而且最后,要由李林甫来帮李琩脱罪,将李琩绑在右相府这架马车上。
眼下形势已经逐渐明朗,随着二王薨逝,十王宅里不安分了,除了少阳院,又一派势力要冒头了。
圣人春秋已高,有些人要开始为自己盘算了。
盖擎也是非常为难,他需要李琩,也需要李林甫,更需要杨三娘,三方都不能得罪,夹在中间不好权衡啊。
“好吧,我听你的,但是不要太晚,我不希望看到隋王出事,”盖擎叹息道。
李岫微笑起身,道:
“杞人忧天,他要是出事,早就出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我常听十八郎说,你是个稳重的人,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你呀,还是容易浮躁啊。”
盖擎笑了笑,道:
“所以需李少监多多指教。”
李琩希望我是一个稳重的人,所以我稳重,你希望我是一个笨蛋,所以在你面前,我只能是笨蛋。
就是这样。
盖擎起身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