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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盖嘉运压根没有邀请李光弼他们,就连飞龙禁军的头领程元振也没有资格参加这场狩猎。
明摆着人家盖嘉运已经猜到他们六个人是朝廷安排的耳目,在河西不具备自我判断能力的资格,就是个探子,真正有自主能力的,只有李琩。
所以盖嘉运懒得跟他们打交道,说句大白话,就是瞧不起他们。
不论爵位,单论职事官品级,盖嘉运是从二品,中书令才是正三品,名义上,宰相是管不了节度使的。
那他们怎么管呢?叫做天子特授,李隆基没有授权,宰相对藩镇节度使,只有过问军政的权力,没有命令人家的资格。
节度使是地方的土皇帝,来了人家这,你是虎,也得趴着。
程元振他们六个人在节帅府碰头之后,大眼瞪小眼。
这里毕竟不是谈论密事的地方,所以几人也是各怀心思,不敢开口商量,以免被偷听了去。
“这次外出狩猎,怕不是需半月之久,我们可是来巡查的,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事?”程元振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着,忧心忡忡。
他担心什么?担心李琩带着的人在外面动手,一旦失败,他们这些留在凉州城的,怕不是要被拖出去剁成碎肉,就算成功,人家原地就能开溜,他们呢?没法跑啊。
所以他心里一直在祈祷着:别动手,别动手,你们千万别动手。
与他有同样念头的,还有长安河西进奏院的季广琛,他是六人当中,处境最尴尬的。
他本来是河西军出身,深得盖嘉运信任,被安排在进奏院这么重要的地方。
结果呢,他敏锐的察觉到,朝廷对盖嘉运相当不满,以免将来被殃及池鱼,他接住了李林甫抛来的橄榄枝。
原本是河西在长安的耳目,这下好了,成了长安监视河西的奸细。
这次重返河西,从前的同僚见了他,一句问候都没有,盖嘉运更是连正眼都没开过他,所以他也算明白了,自己两面三刀的事情,怕不是整个河西都知道了。
他这次之所以敢壮着胆子来,是因为李林甫允诺他,王倕接手河西之后,他就是河西的行军司马。
“奉诏巡查的,是隋王,我们只不过是协助,隋王怎么决断,我们照办便是,”季广琛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淡淡道:
“有两百飞龙军护卫,隋王的安危不成问题。”
他这话是在暗示众人,此番狩猎,隋王占了人手优势,喜忧参半,喜的是盖嘉运如果玩阴的,可能性不大,忧的自然是担心李琩会认为时机合适,在外面下手。
他们这帮人里,没有一个与李琩有私交,人家才不会担心他们的死活。
李光弼闻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几乎料定李琩不会动手。
一来,盖嘉运邀请李琩外出狩猎,会不会是故意试探?说不准,如果是,人家肯定留着后手。
再者,就算不是试探,但是李琩这边也绝对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你那是什么兵?盖嘉运身边是什么兵?不在一个档次啊。
真要动起手来,怕不是要被人家砍瓜切菜。
所以李光弼认为,要杀盖嘉运,只能是盖嘉运单独一人,最多两三人,而李琩这边至少都得有二十个朝上,才算是机会。
两百对一百,根本不叫优势,甚至还是劣势。
左羽林卫长上鲁炅,则自始至终都仿佛一个透明人,对任何事情都不发表看法,看起来似乎非常高深莫测。
实际就是心大而已,真要高深莫测,也不会只是个长上。
他们家是祖传的羽林军,从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在这个系统了,当初也是运气好,张柬之等发动神龙革命的时候,差点站错队,否则他爷爷那辈儿就绝后了。
此人在宫内属于高手高手高高手,众所周知,四肢发达,头脑势必简单,所以其他几人在商议事情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忽略鲁炅的存在。
但是今天他倒是令人意外的开口说话了:
“西行路上,我反正觉得,隋王比你们都聪明,凡是我认为聪明的人,眼下都过得好好的。”
你可拉到吧......吹什么牛逼?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程元振翻了个白眼道:
“你快别说话了,没人把你当哑巴。”
安重章不耐烦怒喝一声:
“都别说了,杞人忧天,隋王说不定在外面正尽兴呢,不亦乐乎,你们能管得了人家?”
是的,
他们在凉州城内忧心忡忡,李琩却在外面玩的淋漓极致。
军中狩猎与长安贵族狩猎,有一个本质的区别。
在军中,见到猎物,谁都可以猎杀,不分上下级,但是在贵族那边,是下面的人不断驱赶猎物进入主子视野,供主子猎杀,拥有猎杀资格的不多。
李琩其实一直都不喜欢那种方式,那不是自欺欺人吗?完全丢失了狩猎的真正乐趣。
抵达祁连山北麓的第二天,前面的斥候来报,发现一只雄鹿。
盖嘉运他们立即动身,一个个策马扬鞭,朝着斥候所指方向奔驰而去。
山里也不是遍地都是猎物,有时候你翻几座山头,都未必能找到一只,严格意义上这才是第一天,就有一头雄鹿被引诱至附近,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儿郎们将山谷给围了,不能将它放跑,猎得者,本帅赏金二十。”
盖嘉运颇为兴奋朝李琩喊话道:
“我们这的规矩,鹿头分给斥候,鹿颈分给鹰师,下水分给猎犬,鹿腿是猎手的,其它地方的肉平均分配,隋王若想今日吃到鹿腿,得是你亲自射杀,否则我也不好为你行这个方便。”
李琩骑在马上,哈哈笑道:
“盖帅有多久没有吃到鹿腿了?”
盖嘉运大笑着指向远处哥舒翰的背影,道:
“自从这小子来了河西,我便没有在狩猎的时候尝过鹿腿的滋味,还需回到凉州才能解馋,但终比不得自己猎杀来的爽快,吃起来也更香。”
李琩点了点头,开始全神贯注的骑马疾奔。
前方各处都分布着斥候,以旗令为语,传达着雄鹿的方位信息。
眼下猎物已经现身,自然没有人计较会不会惊了那头雄鹿,数百人分散开来,将一片峡谷地带包围,若是见到雄鹿的身影,便会放箭猎杀。
此物极迅捷,饶是在场之人多为骑射高手,短时间内也拿人家没有办法。
实在是太快了,正因为腿脚好,所以腿上的肉才最是鲜美。
唯一的办法,就是消耗光雄鹿的体力,等到对方速度降下来,才是机会。
李琩左手握紧长弓,右手抓紧马缰,在复杂的山势地形中来回调整方向。
他身后的李晟等人,也是一脸兴奋的参与进来,已经连发十余箭,可惜都未得手。
李琩从一开就没有认为自己今天会摘得头彩,这里哪个不比他骑术高明?
他唯一值得炫耀的,就是射术,因为他在长安外出的机会不多,很少在复杂地带习练骑术,但是他经常去射击场练习,自己的王府内,都有专供他练习箭术的场地。
日子久了,水平达不到李晟那种地步,起码也相当于0.8个李晟。
他一直没有开弓,是因为自己的地位太高,频繁射失很丢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箭不发。
那么别人对他的射术水平,就摸不准了。
这叫献丑不如藏拙,我不能让你们笑话我。
但今天也许是老天眷顾,李琩运气爆棚,他在一次沿着河谷的急速追击中,察觉雄鹿有转向的动机,也就是在那0.01秒的一瞬间,是的,电光火石之间。
李琩飞速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支羽箭,挽弓发射,动作疾如流星,一气呵成。
箭矢所击之处,偏偏就是雄鹿调头的那一瞬间。
差一丝一毫,这一箭都得落空。
正中鹿颈。
只见那头雄鹿瞬间丧失行动能力,从山坡山滑了下来。
一声哨音响起,宣告着这场狩猎结束。
“神乎其技,”
盖嘉运从远处策马而来,远远的便大喊道:
“没想到隋王竟有如此箭术,薛白虎(薛仁贵)在世也不过如此。”
李琩心叫侥幸。
事实上,他也很懵逼,难道我真的是天选之子?猎杀一头鹿老天爷都肯帮忙?
想来想去,李琩还是想明白了,自己比起盖嘉运这些人,还是有一点优势的。
那就是动物世界看了不少。
动物之间的猎杀场面看多了,脑子里对羚羊鹿等动物的逃跑轨迹及运动习惯有着极深的印象。
所以别人预判不了,他能预判。
运气啊......
“侥幸侥幸,”
畅快淋漓的一场追逐,博得头彩,虽然非常疲惫,但李琩也是心情大好:
“盖帅这次又吃不着鹿腿了。”
盖嘉运哈哈一笑:
“那也不一定,四条腿呢,隋王一个人也吃不下,你不得分我一条?”
好家伙,刚才还说只能回凉州解馋呢,不是自己猎杀的吃起来不爽,这么快就转变了?
李琩开玩笑道:
“盖帅厚颜相求,本王怎能拒绝?”
“哈哈......”盖嘉运也是心情极好,大笑一声,闻言朝着远处招了招手,示意收兵,便与李琩一同策马,朝着营地方向返回。